“没事就不能来嘛?就不许我想你了哇?”雪枝习惯性地朝爸爸撒娇。
福泽谕吉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雪枝觉得他可能想让她好好说话。
于是她就好好说话,把她家弟弟们做的好事一股脑告诉了福泽谕吉。
末了,雪枝还趴在福泽谕吉的肩头假哭:“爸爸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福泽谕吉沉默了几秒,对她说:“在那边住得不开心的话,以后可以都住在爸爸这边。”
雪枝停下假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堵着什么。
雪枝:就……怪感动的。
福泽谕吉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放心,爸爸不催你结婚,也不给你介绍男朋友。”
雪枝这次是真的要哭了,她靠在福泽谕吉的肩膀上,微仰着头努力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爸爸,你真好。”说起话来还带着鼻音。
福泽谕吉摸摸雪枝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她。
茶室里一片温馨。
雪枝沉默着缓和情绪,终于压下汹涌而至的泪意。
她颇为苦恼地问福泽谕吉:“爸爸,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长大了一定要结婚呢?”
福泽谕吉思索片刻,认真回答她:“前者是自然规律,后者是社会规律。”
“那……如果不符合这样的规律呢?”雪枝试探地问。
福泽谕吉看着小心翼翼的雪枝,温和的目光充满包容:“雪枝的话,不长大也没关系,不嫁人也没关系,有爸爸在呢。”
“呜——”
雪枝这下子真的忍不住了,比之前汹涌无数倍的泪意袭来,泪水瞬间决堤。
她咬着嘴唇不想哭得太大声,可是根本忍不住,转瞬间就从呜呜的小声哭泣,变成了哇哇大哭。
“爸爸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太犯规了哇呜……”
茶室里父女俩谈心谈得好好的,偏偏有不会读空气的人前来打扰。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哭得小声点啊笨蛋雪枝,你吵到乱步大人睡觉了!”
第26章 奈九秋寒
26.
“哭得小声一点呀笨蛋雪枝,你吵到乱步大人睡觉了!”
茶室外面响起乱步的声音。
雪枝的哭声戛然而止,被乱步臭弟弟发现她在嚎啕大哭实在是太尴尬了,感觉之后几天都要在乱步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但是很快这份尴尬就变成了恼羞成怒,雪枝朝着门的方向凶巴巴道:“管好你自己,臭乱步!”
吼完立刻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隔得这么远,你要是睡着了肯定听不见。你是不是又躲在被窝里面偷吃零食了?”
“你……你瞎说,你这是在污蔑我!”乱步气得跳脚,声音却透着心虚,“我……我才没有吃零食,明明是你哭得那么大声,我都被你吵醒了。”
说完还重复道,似乎在说服他自己:“没错,我就是被你吵醒的。”
雪枝抹了一把眼泪,气势汹汹的隔着门继续输出:“好哇,你不仅躲在被窝里面偷吃零食,还说谎,不然你结巴什么。你已经不是乱步大人了,是臭乱步坏乱步。”
乱步急了,一把推开茶室的门,冲进茶室指着雪枝向福泽谕吉解释:“社长你别听她的,她就是被我发现她大哭觉得丢脸,恼羞成怒倒打一耙想害我。”
雪枝自觉踩到乱步的痛脚,双手环胸,仰着头蔑视他:“哼哼,是真的还是污蔑你,去你房间看一下就知道了,丢三落四的乱步偷吃零食肯定没有把房间收拾好。”
乱步被她的话堵得无话可说,脸都憋得通红起来,指着雪枝的手微微颤抖。
大胜归来的雪枝骄傲得像只小孔雀,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福泽谕吉,似乎在说:“看,我厉不厉害?乱步这个臭小子做坏事,爸爸你快教训他。”
福泽谕吉稳稳的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两个小朋友吵嘴,心情十分不错。
见他们两个吵出结果,放下茶杯,双手拢在和服的袖子里站起身来。
福泽谕吉在雪枝期待的目光和乱步小心翼翼的目光中,拍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去睡觉。”
说罢,他径自朝门口走去。
雪枝没有得到想要回答,气鼓鼓地瞪向逃过一劫,美滋滋朝她做鬼脸的乱步。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茶室门口的福泽谕吉停下来,背对着他们说:“乱步,睡觉前别忘记刷牙。”
乱步做鬼脸的动作顿时僵住,整个人瞬间失去色彩。
“哦……”乱步声音虚弱飘渺地应道。
雪枝喜笑颜开,学着乱步的样子幸灾乐祸地朝他做鬼脸。
就在这时,福泽谕吉接着说:“雪枝,睡觉之前记得敷眼睛。”
雪枝做鬼脸的动作同样僵住,内心抓狂:啊啊啊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件事情,好丢脸呜呜呜。
嚎啕大哭一时爽,被人发现火葬场。
雪枝瞬间失去色彩。
“哦……”她没精打采地应道。
福泽谕吉的脚步声远去。
留下两个垂头丧气的人待在茶室里,连吵嘴的劲儿都提不起来,幽怨地看了彼此一眼,默默回房,刷牙的刷牙,敷眼睛的敷眼睛。
他们都有美好的明天。
——
第二天一早,雪枝推开门,和经过她门口的乱步对视一眼,难得的没有斗起嘴来。
毕竟一个哭得太厉害,哪怕昨晚敷了眼睛也依然肿着眼皮。
另一个睡前吃了太多零食睡不着,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大哥不笑二哥。
也算是他们两个的默契了吧。
可是偏偏有第三个人,比昨天晚上的乱步还要不会读空气。
“你们这是什么造型?织田作你看他们哈哈哈。”太宰治指着雪枝和乱步,拍着织田作之助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哪怕雪枝和乱步同时用黑深残的目光盯着他,也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反倒是织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目光带着些担忧。
“你,完,了。”雪枝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一字一顿地说。
“你,完,了。”乱步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一字一顿地说。
“嗝……”太宰治终于感觉到不妙,笑声戛然而止。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雪枝和乱步对视一眼,握手言和,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太宰治看着他们连弧度都几乎一致的笑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看向身边的织田作之助,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问:“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织田作之助充满怜悯的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在说:“自求多福。”
太宰治僵硬地站直,脸上扬起标准的笑容,丢下一句我先去做任务了下次再见,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电梯,也不等他们一起,一心只想着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织田作之助惊叹于他的速度,雪枝和乱步却不为所动。
乱步正凑在雪枝的耳边说着些什么,雪枝则是一脸微笑地看着电梯的方向。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也不打扰他们交换情报,只是在心里替已经溜走的太宰治默哀。
等乱步和雪枝说完小秘密,织田作之助才和他们道别,去做他今天的任务。
雪枝微笑地看着电梯门再次合上,对身边的乱步感叹道:“织田先生可真是个好人,是吧乱步?”
乱步眯着眼睛看向电梯的方向,点头道:“没错,就是交朋友的眼光不太好。”
雪枝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所以才需要我们帮忙啊。”
她说着掏出电话,却在拨号的时候有些迟疑:“不过,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乱步笑眯眯:“放心吧,哒宰那家伙厉害着呢,不会有事的。”
顶多吃点苦头。
虽然乱步很幼稚又不会读空气,很多时候不靠谱。但雪枝在这方面还是相信他的判断。
“那我拨出去咯。”雪枝说着拨通了四弟光的号码。
一个半小时后,太宰治完成了他的任务,正准备找一条清澈美丽的河流入水,就听到身后传来怒吼声:
太宰治被吓得平地摔了个狗啃泥。
“那个黑漆漆的小矮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算好了,绝对能避开他的啊!
——
不管太宰治那边有什么样的发展,暂时都与雪枝无关。
她戴着墨镜遮住肿眼皮,早早出门把幼弟弥送到了帝丹小学,并且以墨镜一戴,谁都不爱的姿态,无视了在帝丹小学门口等她的三弟朝日奈要。
实际上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雪枝按照她今天的计划,来到了宽政大的门口,准备和七弟朝日奈枣谈谈关于他要放弃跑步的事情。
本来计划昨天就过来的,但是昨天早上在家里和弟弟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以至于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心情,就拖到了今天。
雪枝出门前联系过枣,得知他今天上午有两节课,十点才下课。
她便没有在门口等他来接,而是径自走进宽政大,一边逛校园,一边等他下课。
宽政大操场边的观众席,雪枝靠在最顶层的座位上,仰着头看着天空。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蓝天白云,碧空如洗。哪怕隔着墨镜,雪枝依然难以抗拒沉浸其中。
她的视线随着天上的白云飘远,思绪也跟着越飘越远。
她抗拒长大,抗拒结婚,除了自己本身的意愿之外,多少还和家里的十三个弟弟有关。
她的眼前不自觉浮现,这两天在帝丹小学门口看到的要和椿、梓的表情。
惶恐、愧疚、自责……还有对她的担忧。
如果可以,雪枝真的不想在亲爱的弟弟们脸上看到这些表情。
可是啊……
她也会难过,会失望,会害怕。
为他们的故意隐瞒而难过,为他们的自作主张而失望,为他们……或许不再需要她而感到害怕。
她知道,她的弟弟们都是善良美好又可爱的男孩子,他们都深深爱着她,就像她深深爱着他们一样。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就像人总会长大,是自然规律。
人和人之间总会渐行渐远,在不知不觉之间。
一想到或许将来某一天,她和弟弟们会像世间许多的姐弟一样,各自组建家庭,生命中拥有更重要的人,渐渐不再往来,甚至不再出现在彼此生活中……
他们或许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偶尔相遇相聚,热情下尽是生疏与客套,她就难过的不能呼吸。
雪枝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是因为她想不到,而是她下意识不去想这些。
她不想自寻烦恼,更无法接受她所想的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未来。
说她胆小也好,自私也罢。至少在问题被摊开之前,她想做一只鸵鸟,不去看,不去想,不去面对。
而现在,她已经无法再逃避下去。
轻轻柔柔的风吹过,雪枝却觉得有点冷,她抱紧胳膊,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真是狼狈啊。”她低声自嘲。
雪枝知道她现在应该找出手帕擦干净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等枣下课过来。
可是……
她好累啊……
冰凉的眼泪覆在脸上,有些冷,有些难受,可是她不想动。
“就一会儿。”她想,“等下课铃响,我再变回元气满满的朝日奈雪枝。”
现在,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还好吗?”带着担忧与关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雪枝回神,才发现清濑灰二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正弯着腰关切地看着她。
拿着手帕想要递给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要她稍微抬手就能够到。
“好累呀……”她看着那张手帕,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他的脸上。
好温暖的目光。
雪枝想要像往常那样笑着和他打招呼。可是她努力扬起嘴角,却扬不起一个笑容。
第27章 奈九秋寒
27.
清濑灰二的脸突然靠近,雪枝迷瞪瞪地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棉质的手帕温暖柔软,还带着竹子的清香。
冰凉的,濡湿的泪水,连带着她的疲惫一起,被他一点一点拭去。
墨镜被摘下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
耀眼的光芒让她红肿的双眼微感不适,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雪枝感觉清濑灰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我现在……肯定很难看吧。”
清濑灰二听不见她心里的呢喃,却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与棉质手帕完全不同的触感,拂过她的上眼睑。
哪怕雪枝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也能感受到他动作中的小心翼翼与怜惜。
“真奇怪啊,明明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只能算是相识,连熟识都算不上,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雪枝不懂,便也问了出来:“你是在可怜我吗?”
她听见清濑灰二轻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手帕擦干她眼周的泪水。
雪枝感觉已经适应了耀眼的光芒,慢慢的睁开眼睛,对上清濑灰二带着笑意的、认真的眼眸。
他收起手帕,帮她顺了顺脸侧的头发,重新帮她戴好墨镜。
做完这些,他站直身体后退半步,微笑着说:“如果这样想能让你更容易接受的话,那我就是这样想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