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是在一户人家院中被发现, 致命伤在脖颈,为利器所刺。”
“台主,我们先前没有捉到的康十四娘, 没想到,她竟然也被人杀了。”
吉祥把一枚绣囊给了谢珣,“她手里紧攥着这个。”
闺阁刺绣, 看起来很寻常没什么特别之处,谢珣掂了一掂, 吉祥心细如发, 指着绣囊说, “台主,绣囊的手法, 和在安化坊搜罗到的女红物件如出一辙,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会不是是李横波?”
脱脱和阿蛮都不精于女红,谢珣一贯淡漠的声音响起:“是李横波,她做过教坊女, 长安查不到她的底细了,但想必洛阳可以。也许,她本是在长安, 牙婆又将她卖去了洛阳。”
“洛阳?”
安化坊搜到些散落诗文,写的晦涩难懂,是李横波的字迹,但笔笔如刀, 仿佛含着泼天的怨恨但又隐忍不发。里头反复提及的一处,便是东都。
谢珣正在沉思,狱吏来报:
“神策军张将军要见台主。”
“哪个张将军?”谢珣狐疑,他是文官,和神策军一向保持着合适有分寸的距离。
“成德节帅张承嗣的叔父。”
原来是他。谢珣和吉祥对视了一眼,文抱玉遇刺,怀疑的苗头一直指向成德,一来魏博归化;二来幽州朱山病逝正闹内讧,幽州又有边防压力,契丹横行,没有太多精力和长安拉扯;三则文抱玉遇刺前,张承嗣的牙将刚被轰出长安,不知回去说了些什么,张承嗣便立即给皇帝写了奏章,大放厥词,肆意诋毁首相,很猖狂。
怎么看,凶手都当来自于成德。
尤其这位叔父,当初是受张承嗣迫害,不得已投奔的长安。
谢珣撩袍走出厅堂,两人一打照面,彼此让礼,十分客气。
“厅堂刚送来具尸首,怕将军觉得晦气,还请将就。”谢珣把人带到凉亭,往石墩子上一坐,命人奉茶,“不知将军突然造访,有何公干?”
张将军一拱手:“相公辛苦,斗胆问一句,文相公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千头万绪,目标并不是很明确。”
张将军点头:“虚话我就不多说了,文相公丧葬,圣人给了远超常规的抚恤,甚至亲自写祭文。宰相横尸街头,却不能捉拿住凶手,可谓是朝廷的屈辱。某今日来,正是来告诉相公真相,是成德张承嗣指使长安城里成德进奏院的人,杀害了文相公。”
这大大出乎谢珣的意料,呷了口茶,不动声色问,“将军和陛下说了吗?”
“某刚从宫中来,陛下命某来见相公和京兆尹。”
“将军,若是举报不实,是要担责的。”谢珣提醒他,真相来的太容易,风向又太明显,总让人感觉不够真实。
张将军赌咒发誓一口咬死自己的侄儿,激愤说:“我已面圣,不敢欺君。”
“成德进奏院的人,向来举止无状,更何况,进奏院藏蓄兵器,一直到处炫耀军谋,相公只管命金吾卫和京兆府的捕捉把进奏院包围起来,抓了人,一审便知。”
吉祥在谢珣身后站着,满心意外,不时瞟过去一眼,等人起身走了,对谢珣道:
“他如此肯定,下官倒觉得有些反常。但是,他这个检举人分量可不轻,陛下只怕要信了。”
谢珣不置可否:“让金吾卫和京兆府的人先过去。”
命令一下,京兆尹立马派人前往,陛下命京兆府和御史台共同审案,这么大的案子,要是迟迟不破,小谢相公自然不会被罢相,但自己,可能就得拍屁股走人,他咬牙吩咐:
“陛下发话了,咱们务必得尽快破案,京兆府不能跟御史台比,听明白了吗?”
一群人气势汹汹把进奏院一围,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里头的人正在喝酒赌博,喧哗不断,忽然就被兵刃抵着,一股脑被赶到院子里。捕捉们潮水般涌进各个公房,文书奏章,书函公据都被风卷残云似的堆成堆,装进木箱,一时间,翻的一片狼藉。
为首的按着佩剑,下颌一扬,冷眼说:“接到举报,杀害文相公的正是你们这群无耻孽臣,我劝你们,老实招了能死个痛快,不老实,那就去御史台的台狱消遣消遣,再死不迟,带走!”
说完,转身领头走出成德进奏院。
谢珣听闻疑犯吵嚷要见自己,命人把脱脱带上来,她戴着枷锁,人蹒跚而来,小脸白的像经年不见阳光的那种,一见谢珣,她两只眼就想喷火。
瞧他,还是那么干干净净,双眸清冽,不躲不闪地迎着自己的目光,一点也不羞愧。脱脱深提口气:
“李横波擅长模仿人笔迹,不单是学我,她替人抄过经书,仿的是卫夫人字曾得一户林姓人家盛赞,我记得,那户人家住在西市附近延寿坊,你可以去查。”
前几日人被砸懵了脑子,只恨别人冤枉自己,稍稍平复,脱脱又灵光起来,她那个百折不挠的劲儿全写在小脸上。
谢珣静静说:“你想证明什么?”
脱脱眸光含着愠怒,头一扬:“不证明什么,李横波有这个本事模仿我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