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道人似乎对这些繁文缛节很是不耐烦，连珠炮似的宣布完后又开始研究那把竹叶青。
“我们推选静师姐。”
“就你当吧，大师姐，你可是众望所归。”瞧见静胡尘望向自己，顾青连连摆手。
开玩笑，她连班长都没当过，而且她在整个门派里真正有感情的也就关河暮这一脉寥寥几人，她实在没兴趣操心其他人的生计。
“那就定静女侠了。”胖道人恋恋不舍地放下竹叶青，单手作揖，“贫道定会如实上报，我还要回去修炼，这就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离去，谢白羽和周通通只来得及草草道了个别，就一起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灰头土脸的岳东篱却突然活跃起来。
第五十一章 扫地出门
“不知静掌门准备怎么处置老夫和采薇呢？”岳东篱语气恭敬，神色却有恃无恐。
“你这个软骨头，为了活命还污蔑我父亲和师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师伯！”关望北怒目圆睁。
“岳东篱，你走吧。岳麓剑宗不收留叛徒。”
“静师侄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不过我堂堂一个五星巅峰的高手，有的是门派对我求贤若渴，倒是你这岳麓剑宗怕是要立马分崩离析。”
“你放屁！”乖宝宝关望北终于忍不住口出恶语。
“哈哈哈，关师侄，这岳麓剑宗可是你们关家先祖创立的基业，就这么完蛋，你就一点不心疼。”
岳东篱耷拉着眼角，讥讽地望着气鼓鼓的关望北，笑得愈发轻蔑。
“哦，这岳麓剑宗少了岳师伯会如何，还请赐教？”
顾青把小师弟拉到身后，笑眯眯地望向岳东篱。
“自然是内忧外患，前途堪忧！”
岳东篱抚了抚颌下清须，自信满满地指点江山。
“魔宗长老含恨在心，不日定会前来报复，只有静胡尘一个高手，如何抵挡？再去求玄剑宗，你们又有多少能让玄剑宗劳师动众的筹码？”
“而若是留下我，不仅会多出一个五星的助力，我更可以广邀知交好友来助拳，绝不会像此次这般仓促应战。”
他的话让不少弟子低头沉思，同门尸骨未寒，魔宗的威胁犹如乌云盖日，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里。
“再说门派经营，我这些年尽心竭力，方能和各大商会，武馆和宗门建立交情合作，若我离开，就算他们不会把这些合作转到我的新门派，要不要继续和岳麓剑宗合作，是否提出更苛刻的条件，都是未知数。”
“而且他们与我还是有些信任，要是咨询我旧门派的情况，我恐怕也只能如实相告。”
“到那时，这么多弟子的吃穿用度，丹药武器，静掌门可有把握？”
岳东篱神情桀骜，似笑非笑地盯着静胡尘三人。
周遭的弟子忍不住议论纷纷，脸上的恚怒之色渐渐收敛，似乎都被岳东篱描述的可怕未来所慑服。
无论岳东篱如何卑劣，却能带给大家吃穿不愁的生活和更多的安全保障，这么一来，留不留下他似乎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至于关河暮和静胡尘被污蔑的清名，总不能比他们这么多人的生计和性命还重要吧。如是想着，众人开始不约而同地劝说。
“掌门，不如我们留下他吧，大家毕竟同出一门。”
“对啊，岳掌，不，岳师伯也是奋战不敌才那样的，也算情有可原。”
“对啊，关师叔为人宽宏大度，定不会和岳师伯过多计较的。”
静胡尘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玉手默默搭在剑柄上，正要开口。
却见顾青已经往前一步，冲着岳东篱弯腰拱手道：“不知岳师伯竟默默为门派如此操劳，师侄之前多有得罪，真是惭愧。”
对面的岳东篱狐疑地望了她半晌，见她一直保持赔礼的姿势，迟迟不肯起身，心道：'她既做出如此姿态，不管真假，我都该配合一下，正好借坡下驴。'
打定主意，岳东篱拿出不计前嫌的长者风范，走上前，热情地扶起顾青，“师侄不必多礼，真是折煞老夫了。”
“啪。”顾青突地变拳为掌，一击拍在岳东篱的伤口上。
“哎哟。”岳东篱禁不住张嘴痛呼，顾青却趁机将手中的药丸扔进他嘴里，这般兔起鹘落的变化，连一旁的岳采薇都来不及阻止。
“唔！贱人，你给我吃了什么！”
那药丸入口即化，岳东篱只觉得一股寒气爆出，逼得他体内的内力一泻千里，顿时气得嘴唇直哆嗦。
“强效化功散，一炷香的功夫，您这身五星的修为就会降到三星。怕是那些扫榻以待的门派要失望了。至于只有三星的你，那些故交好友还会给你这孤家寡人多少薄面，你自己应该清楚。”
顾青退到静胡尘身边，眼神冷冽，字字诛心。
“你，你疯了！你这是要断了我岳麓剑宗所有人的活路！”
岳东篱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青，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笑眼盈盈的女子，一出手却是这般釜底抽薪，玉石俱焚的狠招。
顾青不再理会他，反而转头看向已然呆滞的众弟子，急转直下的局面让热心劝架的他们傻了眼，一时间全都呆立当场。
“你们的岳师伯说的对，我岳麓剑宗接下来就是内忧外患，现在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顾青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掏出一叠银票。
“这儿有三百两银票，是我们能拿出来所有遣散费用，想要离开的分了吧，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吧。”
沉默的人群一下子慌乱了起来，几十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涌着，生怕错过了这最后的好处。
静胡尘叹了口气，握剑的手松弛了下来，望着貌似垂头丧气的顾青，心中却洞若烛火。
这些人一系列的表现，已经碰触了顾青的底线，即使他们不走，顾青也会想法子逼他们走人。
她这个看上去好脾气，和谁说话都言笑晏晏的师妹，心底的柔软一直都只留给她眼中的自己人。那些不知好歹，以为她宽宏大量，软弱可欺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顾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若是下次考核前凑不齐一星和二星规定数量的高手，岳麓剑宗就会被正道联盟降级，甚至除名！”
看着躲瘟疫一般，拿完钱就争先恐后离开的弟子，岳东篱心丧若死，双眸就像失去了焦距一般，一片茫然。
他成为豪门大派掌门人，被千人传颂，万人敬仰的野望就像摔落的琉璃一般，片片破碎。
“岳师伯，可惜钱发完了，还请你带着你的女儿，赶紧滚吧。”
眼见弟子们都作鸟兽散，岳东篱还和岳采薇痴痴地站在原地，顾青只能直接下逐客令。
“顾青，你毁了我一生的追求，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岳东篱暗暗发誓，那双怨恨的眸子慢慢扫过顾青的脸，像是要把这张俏丽的脸牢牢记住，和满腔的恨意一起刻进骨髓。
良久，岳东篱才不甘心地转过身，拉着岳东篱落魄离去。
顾青却毫不在意，拉着关望北转身走向大厅。
那些还留在大厅收敛同袍尸体的人，多少还存着几份良知，若他们愿意留下，顾青倒还可以接受，就算要走，顾青也会多给上一些遣散费，满足自己“好人有好报”的一点执念。
可没想到，空旷的大厅里竟只有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在忙碌。
第五十二章 善后
“阿羽，怎么就你一个人？”
顾青并不认识那个忙到满头大汗的孩子，还是关望北叫出了他的名字。
“啊！他们都出去了。”
阿羽惶恐地抬起头，顾青这才看清她的长相，竟是个和关望北年岁相近的少女，肤色苍白，清瘦的小脸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下垂的眼角和嘴唇让她的脸多了几分苦相，却仍算是个美人胚子。
“她是厨房林婶的远房侄女，家里逼着她嫁给地主家的傻子换彩礼，她才偷跑出来投奔林婶，这半年一直在厨房帮工。”
关望北给顾青介绍完，又看向阿羽，“你怎么在这儿？林婶呢？”
“婶婶生病了，回山下休养。这几天一直是我在做饭，那些黑衣人把门派所有人都抓来了这个大厅，我也没逃掉。后来顾姐姐说留人收敛，他们就让我留下来了。”
阿羽的神情依旧有些畏缩，但谈吐间的逻辑倒是颇为清晰。
“这些家伙还真是欺软怕硬啊。”顾青再次庆幸自己的决定，又看了看女孩瞳孔深处的不安，安慰道，“阿羽，真是辛苦你了。”
“阿羽，你一个人都不害怕吗？”关望北瞧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遗体，死者脸上的血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们都是很好的哥哥姐姐，夸过我做的饭菜，还教过我拳脚，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也不会害我的。”
阿羽眼圈泛着红，低声答道。
顾青有些唏嘘，想来这些弟子也不会想到，他们素日里最不起眼的善意，能被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记在心里，并换到死后的些许安宁。
“阿羽，这些银两给你和林婶，这些师兄师姐我们会处理的。你可以下山了，顺便通知林婶，我们暂时不需要厨娘了。”
顾青递给她一张一百两银票，她这次的出手自然大方多了，一百两足够阿羽和林婶两三年的吃穿用度，待那时门派复兴了，再把她们请回来就是。
“顾姐姐，我，我想留下来修炼。”阿羽皱着眉，张了好几次嘴，终于鼓足勇气地说出口。
“阿羽，留下来会很危险的，那些黑衣人随时会回来的。”关望北劝说她。
“我不怕。我想学功夫，给阿龙哥哥报仇。”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具尸体，皱着鼻子，神情倔强。
顾青记得，这阿龙正是那个不愿意说关河暮坏话，丧命林群掌下的憨直男子。
“是他帮我找到婶婶，劝婶婶收留我帮工的，否则我肯定会被抓回去的。”阿羽雾蒙蒙的双瞳里泛起水泽。
“可是，大坏蛋林群已经死了啊。而且，修行很辛苦的。”关望北似乎不想她吃苦。
“那个长老还活着，他才是害死阿龙哥哥的凶手。我不怕苦的，我还可以给你们做饭，我做饭很好吃的。”
阿羽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直直地望着顾青二人，黑眸里满是渴求。
“好吧。那我就代师父收下你。小师弟，以后就由你指导阿羽练功。”
顾青终于被少女那执拗的认真打动，而且她记得岳东篱口中那个需要弟子数目的规定，这个女孩虽然基础差，但心性不错，好好培养未尝不能创造奇迹。
“阿羽，你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关望北摆出一副小老师的架势。
“关师兄，我姓穆，十四岁了。”
穆羽一声软糯糯的师兄，让关望北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辛辛苦苦端起来的老师架子一下子支离破碎。
看着小师弟害羞而窘迫的样子，顾青莞尔一笑，却突然反应过来，大师姐竟没有跟进大厅，不知去了哪里。
郁郁葱葱的山中小径，岳东篱正拉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地下着坡。
“爹，我们为何不走大路？这小径太难走了，我的脚都磨破了。”无精打采的岳采薇抱怨道。
“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和最好的丹药都在我身上，顾青这个贱人害的我现在只有三星修为，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万一之前走的那些弟子撞见我们，联手报复，我们最后一点翻盘的希望都要没了。”
岳东篱叹了口气，眼中翻腾着怨恨的怒火，他的掌门武库之前已经被魔宗毁掉，怀中的这些是他最后的财产。
“爹爹说得对，等我们找到机会东山再起，我一定不会让那两个贱女人好过的。”岳采薇一掌拍在身旁的大树上，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饶是静胡尘出手救了她，岳采薇也没有丁点感恩之心，反而更觉得无比羞辱。
倏地，林中一道剑光乍起，翩若游龙。岳采薇骂咧咧的神情刹那间化作惊恐。
身旁的岳东篱绝望地抚着喉咙，无声地倒在草丛里。
“父亲！你，你是谢白羽！你为何？！”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岳采薇彻底失去了对敌的勇气，转身冲进了一旁的树丛，慌不择路地逃窜着。
从天而降的谢白羽唇角一挑，眼中掠过一丝讥讽，原地站定，潇洒地收剑回鞘，好整以暇地望向岳采薇狼狈鼠窜的背影。
林中再度响起衣袂翻飞声，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归于平静，树枝被拨开，一个素衣独剑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不知去向的静胡尘。
“谢公子好剑法，只是为何在此，却需给在下一个解释。”
静胡尘盯着谢白羽的剑，眼中有熊熊战意。
“静女侠误会了，我并无越俎代庖或谋夺你岳麓剑宗私产之意，只是岳东篱之前不战而逃，致使我玄剑宗弟子被外族屠戮，却是需血债血偿，而且顾青对我有恩，此二人却一心想害她，恕我不能袖手旁观。”
谢白羽长身玉立，语气不卑不亢，“倒是静女侠江湖上素有侠名，行事光明磊落，却缘何行此诡事？”
“光明磊落，不过是江湖人用来约束你的桎梏，任何想伤害我师妹的，都是我的敌人，对敌人，斩草除根，挫骨扬灰才是唯一的选择。”
静胡尘扬起剑，指向谢白羽，“谢公子状似谦谦君子，却内有乾坤，所谋深远，恐不是我师妹的良配，还望公子自重。”
被人用剑指着鼻子，谢白羽却仍旧雍容沉静，不见恚怒。
他浅浅一笑，洒脱转身，飘然远去，只留下淡淡一句：“我与令师妹本就是君子之交，并无男女之情，静女侠多虑了，我所要的和你一样，不过是望她平安顺遂而已。”
静胡尘面色一凛，这看似毫无防备的对手，却让她第一次觉得剑意无从下手，就像面对的是深渊大河，有力无处使一般。
“好对手！”
她在心中默默赞叹，这等令她惊异的感觉，却让她的斗志更加旺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