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房外,两个人隔着一扎的距离,并排坐在石阶上。
寂寥的夜晚,偶尔响起阵阵虫鸣,李锦一边听,一边双手抱胸,点了下头。
他说:“你累了吧。”
这南辕北辙一般的跳跃对话,让金舒愣了一下,迟疑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分内之事,不累。”
却见李锦抬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分内之事还要收我银子啊?”
金舒正色道:“一码归一码,王爷该不会扭头不认账了吧?”
她这一副被人踩了尾巴的模样,惹得李锦吭哧一笑。
“我倒是累了。”
望着璀璨星河,往昔中伏祭典的回忆,像是一根刺,扎在李锦的心头上。
“自从母妃入了冷宫,我有很多年都抗拒中伏祭典这一天。”他淡淡地说,面颊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那些年还没被派驻边关时,中伏这天的事务都是大哥一手包揽,父皇祭拜,我站在一旁,等着祭拜结束之后,去后宫见见母妃。”
“虽然不及中秋,但能够见到她,和她聊聊天,仿佛才是中伏真正的意义。”李锦伸手,将那条重要的止血带小心翼翼地叠好。
“如今虽独当一面,却也已是物是人非,中伏再也不是从前的中伏了。”
他莞尔一笑,起身,往院外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地摆了下手:“明日还要提审,先生早些休息。”
那背影,在金舒的眼眸里,一如先前,披着孤独的色彩。
而此刻,星光之下,金舒一脸诧异。
她砸了砸嘴,没明白这铁骨铮铮的靖王,今日怎么柔软了几分。
抬眼望天,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是案子破了,紧绷的弦松了不少,压力小了些。
破解了毒是怎么进入体内的,那谁是凶手便一目了然。
除了为三个人包扎伤口的王桂香的相公,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机会做到这件事了。
第二日,天色大亮,县衙的公堂上,王桂香的相公苏胜,被白羽五花大绑,手脚捆死,躺在堂前的地上。
而一旁,从邻村出诊回来的郑大夫,则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拄着一把黑拐杖,浑身哆嗦。
“抓他的时候,他竟企图自残。”白羽说,“怕节外生枝,就绑着回来了。”
白羽将苏胜随身背着的药箱子放在一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几本药理书之外,还有大小瓶罐三五只,里面装着不少蜡封好的药丸。
在药箱的最底部,除了找到了那种常见的透气止血带之外,还找到了从被害人王斌身上拆下来的,厚实、密不透风的止血带,与几片方正的小布片。
李锦拿在手里,比对片刻:“就是他。”
是它,也是他。
他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脸上写着生无可恋,双唇紧闭,一言不发的苏胜:“苏胜,本王既然将你捆回了衙门,便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他浅笑:“你是要自己招,还是要本王帮你回忆回忆?”
边说,李锦边从他随身药箱的瓶子里,倒出一颗有蜡皮的药丸,在他眼前摇了摇。
“也别想什么侥幸一说。”
他起身,将药丸又放回了瓶子里,看着上面金创药的字样,目光落在了陈大夫的面颊上:“这蜡丸,可是在你的医馆制作的?”
五十多岁的老大夫,瞧着李锦手里的瓷瓶,点了下头:“方圆十里,唯有我这一家医馆,能制这蜡丸。”
“苏胜是有机会接触到,制作蜡丸的材料的吧。”
陈大夫抬手,磕磕巴巴地说:“这……我那医馆里就他一个正经学徒,也只有他一个人得了我的真传,会做这个东西。”
闻言,李锦侧身,睨了苏胜一眼。
“那本王便直言了,三年前,王桂香父母的护本,可是陈大夫亲笔所写?写之前确有见过尸体?”
公堂里,一阵沉默。
陈大夫年纪大了,头一回上公堂,血往头顶上涌,他面露委屈,指着一旁的苏胜:“这……这事情……这……”
却见紧闭双唇的苏胜,躺在地上,冷静地开了口:“莫要难为师父。”
他说:“我苏胜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护本是我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