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有什么可看的?”
打人者的手段贫乏无趣,挨打的跟个发面团一样沉闷,还没贝尔西歌舞剧团那些舞姬们私下斗殴顺带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看着来劲。
夏油杰的目光停住在虚空某处:“你真的看不见吗?那里,中间那个人身后,有个怪物。”
由纪回头看了他一眼,转回去:“哦~”
尾音拉得很长,紧接着就是——“看不见!”
语气要多欠有多欠。
原来是这种“怪物”。并非没有耳闻过,实在是欧洲类似的其他超自然现象同样不少,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反正她看也看不见,就当它们不存在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恐怖的怪物,也没有人类本身可怕。
夏油杰被她欠欠的语气噎得一滞。
新同桌人美歌甜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多长了张嘴,有点可惜。
要不是打不过她!
男孩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身手总有一天找回场子,然后不死心的指着被欺负的低年级国中生:“就在那里,很显眼的!我可以把它们揪出来搓成球。”
然后吃下去。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想说——如果承认自己是个吃抹布的小孩,一定会被彻底排斥到下辈子!
“既然你这么坚持……”
由纪低头四处寻觅,找到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石头捡起来上下颠颠,抬手就砸:“走你!”
个头不大的鹅卵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完美命中目标。
她砸的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女孩。
“不好啦!打架啦!见血啦!快来人呀!”
中气十足的呼喊引起教工注意,聚在一起的小团体还没来得及四散逃跑就被值班人员堵了个正着,被石头打伤的国中女生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你干什么啊!”夏油杰震惊的望向由纪:“你怎么能砸那个被欺负的学姐?她都那么可怜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砸让那怪物凭空变大一圈……
就,大可不必如此急切的作死?
“哦,你只看到她可怜,她为什么可怜?”
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她把书包扔给小弟抱着,挽起袖子摩拳擦掌:“瞧我的~嘿!”
“喂!你们两个小学部的……”教工话还没说完,只见穿水手裙的女孩扔开书包,勾起铁丝网飞起一跃,丑丑的落在国中部这边。
咳咳,起飞姿势够帅就行了,别管我怎么落地!
“老师!我要举报!”跳到一半才想起来裙摆太短不得不用手压着,由纪笑得一点也不勉强:“那边三个学姐在欺负另外一个学姐,都打出血了!夏油同学遇见好几次!”
留在铁丝网这边的夏油杰:“……”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暂时先把我给忘了么?
很快,校园霸凌团伙,被霸凌的受害者,以及走过路过顺手举报的吃瓜路人,统统被请进教导处谈话。
无论是不是自己造成的伤害,发色绚丽的高年级女孩都对此表示义愤填膺:“我们根本就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聊天而已,你自己说是不是啊?”
受害者连眼睛也不敢抬,低着头,厚重刘海垂在脸前瑟瑟发抖:“是、是……”黑影贴在她背后,眼眶处是空洞洞的苍白,冲唯一能看见它的夏油杰裂开满含恶意的嘴角。
你能怎么办呢?
“看吧,这两个小学部的小屁孩胡乱喊的,恶作剧。”高年级女孩瞪向森由纪和夏油杰:“你们搞什么啊!”
“你带人堵着她好几回,我都看到了。”夏油小朋友握紧拳头,并没有因为对方比自己高了太多而退让。倒是由纪,挖挖耳朵意兴阑珊:“挨揍的都不急,你一个看戏的急什么。”
怪物在转向她的瞬间迅速扭回去——咒灵……也怕恶人!
这孩子气质容貌实在好,挖耳朵这种无赖的动作也做得娇憨可爱。但是并不能抵消故意恶作剧的顽劣,教学监督拿起教鞭凭空挥了两下:“谁说了谎,自己主动把手伸出来!”
森由纪看夏油杰,夏油杰看向那个总是被欺负的女生。她背后的怪物正拼命朝与森由纪相反的方向伸展?
“……”女生沉默片刻,小幅度摇头否认:“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头。”
“你!”夏油小朋友向前迈了一步,由纪眼疾手快拉住他,把手伸到教学监督面前:“对不起啦,也许是我看走眼来着。”
没注意到吗?人家隔着头发偷偷瞪过来,恐怕肚子里正骂娘呢。
果然,低年级的国中女生跟着又点点头:“嗯,是这样。”
“念在你是初犯,小小惩戒以儆效尤!”教鞭打在白皙细嫩的掌心,可怖红痕瞬间龚起。由纪看也不看鞭笞带来的后果,低头向那几个高年级女孩道歉:“抱歉啦,原谅我吧~”
几个高年级女生你看我我看你,交换过一圈眼神后转回来笑道:“行啊,既然你都道歉了,这次就算了。”
眼看学生之间的争执平息得不费吹灰之力,教学监督也懒得继续追究真相——没见那个被打到出血的女孩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么,既然自己撑不起来,那就别去哀叹被人欺侮。
一般情况下,这种见了血的事件必然要严肃处理,只需受害者张嘴指控,证据很好收集。但是……处理过后受害者又会遇到什么?那就不是学校需要关心的事了。
你要公平,学校给了,你要正义,学校也给了,还有什么?
你总不能要求学校下令让别人必须喜欢你?
反问之后,哑口无言。
有一种“红色指令”现象。
当集体中出现“害群之马”时,他/她就会被打上这个记号。一旦被标记上“红色指令”,任何恶意倾泻的针对就都成为合理行为。
“因为做过这样的事,会被怀疑也是很正常的吧!”
“告密者。”
“脑子有病,怎么敢用那种语气说话?”
于是受害者明知绥靖妥协不是好选择,却还是没有勇气向施暴发起反击,大多会反过去埋怨揭开真相的人。
——不要让我被标记上红色的指令啊!
敢于从黑暗中站出来的人,永远比阳光下的羊羔少。
无人耳闻的哭泣在绵延,诞生出扭曲残暴的怪物。
“行了,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再有下次叫家长!”
教导主任挥手赶走两个小学生,由纪拉着夏油杰迅速走出办公室。
离开国中部的路上,夏油小朋友比平日里安静了一百倍。走到校门口,他垮下脸冷冷瞪着由纪:“为什么要低头,为什么要向那些人道歉,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总是被排斥孤立啊,我的小可爱。”由纪本来想说“小蠢货”的,念在这个小弟还不错的份儿上,临时换了个词。
或许我满身泥泞,但我并不排斥想要爬出泥潭的人。
“你以为教学监督不知道学校里的霸凌事件?”她抬头望天,耐心解释:“看看那几个肥婆花里胡哨的脑袋,一句话,真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送她们停学回家反省至少三个月,毕竟见了血,不算小伤害。”
五月近在眼前,三个月后就是暑假,暑假往后紧跟着毕业季,停学反省三个月,然后这几个就得毕业走人进入社会挨毒打了。
但是这个受害者呢?她会在之后顶着来自集体的异样眼光度过漫长的两年。
如果运气好一点,也许会有明辨是非的手伸过来,问题是她敢赌吗?
“人始终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如果心灵不够强大,觉悟不够深刻,那就只能随波逐流,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痛苦。”
“对了,你说的那个怪物,怎么处理?要重新回去么?”
“不用了。”
夏油杰再次陷入沉默,不过这次,小朋友之间的安静没能保持太久,很快就有人前来打搅——
“哈,跑这儿来了?”
花脑袋军团匆忙从后面追出来,正好把两个小学生堵在学校大门外:“很有本事嘛,敢管老娘的闲事。”
几个一看就很社会的少年缀在她们身后,看穿着体态,不是同班的不良也差不了太远。
无聊。
为遭遇校园暴力的学生张目这种事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既然是小弟的愿望,倒也不是不能安排安排。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看,还能巩固一番留给内务省的虚假印象。
于是由纪向前走了一步,双手环胸:“还有什么事儿?”
大约是因为母系的先天优势,她已经和国中三年级的女生一样高,甚至更猛些,自然而然把尚且矮墩墩的同桌挡在身后。
“@#¥!”花脑袋们扬起下巴骂了一句,话音未落恍然间只听快门声此起彼伏。
虽然穿着小学生制服,耐不住人好看哇!
森由纪五官立体又精致,眉眼深邃,放在一亿人里也算少见的那种漂亮,当然要拍下来以供晚上躲在被窝里细细品味。
“不要脸的贱货!”
脑袋最花身材最高最壮的女孩胸口急剧起伏,抬手就瞄准对手的脸。凭借多年在克洛斯特街和码头混迹的经验,女孩精准闪避对方侮辱意味大于一切的攻击。
一对多,她又不傻,当然走为上策!
还有啊,这种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辱骂算什么?丢人现眼!
拉起呆滞中的小弟,由纪拔腿就跑:“肥猪婆,你腰上的懒肉都突出来了,就像没人吃的烂苹果核,是怕掉进水里淹死才天生戴了个游泳圈儿么?”
“你闭嘴啊!”
被迫逃命,夏油杰上气不接下气吼道:“嫌仇恨拉的不够稳吗?哪里像烂苹果核,明明是梨核!”
不良少女们瞬间提速,仿佛临时加装了发动机。
“留点气儿自己喘吧你。”
由纪毫不客气的精准吐槽:“这才跑了几步,居然就不行了?”
你才不行!
男孩闭嘴,卖力挥动两条小短腿儿。
前方是越来越熟悉的街道,背后是气急败坏火冒三丈的国中生,越跑夏油杰嘴角翘得越高。
森由纪,真是个有趣的人。
一路跑回家门口,由纪拖着夏油杰跳进自家院子,低头随手扔出去一个土坷垃,刚好砸到追得最紧的人脸上。
“哇啊!”
紧跟着的自然又是一连串咒骂。站在栅栏里,她双手叉腰有恃无恐:“滚吧你们,总有一天自作自受!”
回头就收拾你们几个,都不用等到下星期。
椎名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不良们转身就走。
没人地方动手殴打小朋友问题不大,但要是被人看见报了警,麻烦就会很多。反正房子跑不了学校也跑不了,总有一天堵住她。
第22章
“呼呼……”
提着一口气的夏油小朋友见不良们悻悻离去, 总算放下心,往旁边找了颗树扶着喘气去了。危机解除,由纪立刻向椎名解释了一长串被人追打堵门的缘由。中年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淡淡问了句:“晚上吃什么?”
——这是个好孩子啊!是个满腔热血见义勇为的好孩子啊!怎么就摊上森鸥外那么个不是东西的爹?维尔根特母女来到岛国都已经这么久了, 那家伙居然从未主动提及过她们。就连所谓的合作, 也不过敷衍了事, 传递的情报十条中最多也就两三条有用。
他连过去托人转的生活费也停了呢, 摆明要白嫖内务省养活老婆孩子。
“椎名做什么我都很喜欢哦,这是夏油, 学校里的同桌。”她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来来回回炫耀着新得的朋友,总是面无表情的保镖兼保姆兼看守软下眼神:“原来是隔壁夏油家的孩子,留下来吃咖喱饭吧,我会告知你的父母。”
打个电话而已, 椎名下意识就想多做几件能让由纪高兴的事。
夏油杰这会儿才刚喘匀气,听到她的邀请马上很有礼貌的弯腰问候:“您好,森夫人,打扰了。”
椎名:“……”
森夫人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运气还没有那么烂。
“你认错了, 森夫人另有其人。”她擦擦手转身没入厨房。
男孩疑惑, 视线追着她直到看不见。
这时二楼传来一阵优美的歌声, 旋律婉转, 感情饱满,除了听不懂, 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唱歌的才是森夫人, 我妈妈不会说日语, 你凑合着听吧。”由纪拉着门, 示意男孩跟上:“这件事麻烦你暂时保密呦,对了,还能看见吗,那个怪物。”
“……”
话题跳跃跨度有点大,夏油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
她应该不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邀请别人回家做客才折腾这么一圈的吧!就为了让我实地确认那个怪物究竟还在不在?
过于复杂的脑回路对于才小学三年级的夏油小朋友来说实在难以理解,灵光乍现冒出的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
“没有,消失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能辨别得出来它是否存在。”
他老老实实回答过这个问题,由纪才松了口气。
消失就好。
虽说不可能在这里驻留太久,能安稳些由纪也懒得折腾。
两个孩子在玄关处换过鞋,夏油杰冲着屋子里说了句:“打扰了。”
然后走进去。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拜访过住在这栋房子里的邻居,这还是第一次。
“随便坐,你想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