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山环绕,多丽丝正处于这其中。这上面的地势像是一个烤好的蛋挞,四周略高一些,中间塌陷。没有长一棵树,全是翠色欲滴的青草,从山顶一路蔓延而下。而塌陷处,湖泊星罗,小河蜿蜒,目之所及全是色彩斑斓的不知名野花。山花烂漫,颜色喜人,其间还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让人很难不被它们给吸引住。至少多丽丝就是,她顺着较缓的坡道一路不能停歇的跑了下去。
直到一条流势平缓的小河拦住了她的去路,但这并不能阻碍到她。多丽丝踩在水上往对面走去,都不用绕路的。她身后的大老虎忽然低吼起来,它在河边转来转去,显得很是焦躁。
“我摘一朵花就回来。”多丽丝转头安抚道,她以为是老虎怕水不能过来而在那边有点不满。
谁知听了这话对面的老虎更焦躁起来,它来回踱步,一直对着她发出低低的吼声。多丽丝没有太过在意,她去去就回而已,而且前方也并没有什么危险动物在。所以她直径走到了花丛边缘,弯下腰刚要碰到一朵花时,那朵花的花瓣便全飞了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盆地里的花瓣儿受惊似的,全都从花茎上脱离,飞了起来。
像吹风似的,树上的叶片全撒落了下来;像下雪似的,空中全是飘飘洒洒的雪花;只不过这里的雪花和叶片全是蝴蝶而已。多丽丝从未见过如此梦幻又童话的景色,原本五颜六色的蝴蝶从花朵上飞起来后,全变成了透明的。那些蝴蝶在空中集合形成带状,向她飞来,多丽丝此刻置身于蝴蝶之海中。
大自然中,有些东西越漂亮,说明它就越危险。
这些蝴蝶不远不近的绕着她转圈,在光线下,粉尘飞舞。头脑还未麻木前,她注意到了脚边的花茎和花蕊全是血红色的。
周围的场景一下子忽然变了样儿。多丽丝此刻像遭遇鬼压床似的,五感皆在,她也能感受到自己还是可以行动的,可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移不开一步。
河边的大老虎此刻已经焦虑的不能再焦虑了,它几次想过河,但又被眼前的蝴蝶吓得不轻,最终选择了放弃,火急火燎的转头跑了。多丽丝没能分神到它身上,因为眼前的场景,让她直觉得是关于她自己的,是属于她隐秘的那部分。
像环境重塑似的,这些蝴蝶可以利用它们自己的身体,投射出任何它们想要的颜色,进而创建出各种虚幻的场景让猎物沉迷。它们身上独特的粉能让猎物产生幻觉,并通过额上的触角感知到,从而利用自身的变色功能将这些幻想塑造出来。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每只蝴蝶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是一场通力合作的猎杀。这些幻觉都是被猎者潜意识里最想要和最恐惧的事情,真实到让你身临其境,无法分辨是现实还是虚拟。你一直处于它们为你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像上瘾似的无法自拔,忘记吃饭,忘记睡觉,精神高度集中,直到你猝死,被地上根茎分化然后腐烂成为它们的食物,而这些根茎又分泌营养提供给蝴蝶们。它们是共生关系,并且是肉食动植物。
多丽丝现在就如此,像站在上帝视角般,观看了一幕又一幕她原本忘记的事情。那些她失去的记忆,是她潜意识里一直最想找回的,现在她如愿了,却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
她看见趴在摇篮围杆上的一男一女正注视着里面的女婴。他们是对跨国夫妇,妻子是典型的亚洲人长相,黑发黒眼。丈夫是典型的西方人长相,金发碧眼。两人手上都有本厚厚的书,正在为给孩子取名而交换各自的意见。
“要不就叫多丽丝吧。”将书翻来翻去,最终男方决定不再纠结了,越想越觉得最开始取的名字就很不错。
“多丽丝…上天给的小礼物。好吧,这个意寓挺好的,也很贴切。”女方也认同了。
他们同时看向摇篮中的孩子,轻轻的握住她的小手手亲了亲,对着她喊起了刚定下来的名字。
“多丽丝,爸爸妈妈好爱好爱你。”
……
她会爬了,怕她撞到尖锐的东西,他们将家里一切有直角的家具都包了起来。是很细心的父母,也很用心的在养育她。
一切都很美好,她也健康的成长着。直到有一天,黑发女人抱着她站在客厅玻璃门前,看外面的庭院雨景。
“雨,下雨了哟,多丽丝喜欢么?”女人指着落在玻璃上的雨水给她看,顺便还亲亲了她的额头。
“雨。”还是小宝宝的她认真的看着女人手指的地方,开口说了话。
女人很吃惊,因为这是她学会的除了妈妈之外的第二个单词,甚至都不是爸爸。而让她更吃惊的是,外面的几滴雨忽然从门缝里穿了进来,飞到了怀中小人儿伸出的手里。
“妈妈,雨。”小人儿拿着手里的水珠向她递了递。
当晚夫妻俩为此都没能睡着。
“忽然想起来,‘多丽丝’在古希腊语中是水中仙女的意思。名字跟人总有一定渊源在里面,这样一想,我们还挺有先见之明的。”苦中作乐的男人为了缓解妻子的焦虑开起了玩笑,“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们的女儿,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
女人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为了庆祝要上小学的人,家里特意举办了一场宴会。花园里,被两个邻居家的小男孩扯着辫子戏弄的人,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能力失控,地表下的水涌上来形成水球困住了他们。如果不是女人发现及时,那两人已经淹死了。
她第一次用很严肃的语气对她说:“多丽丝,别随意使用你的能力。在你还没能学会控制与宽容前,它只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与悔恨。别人欺负你,你可以还回去,但绝对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如果不能更好控制它,在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永远都不要再使用到它。”
当天,他们连夜带着她告别了姥姥、姥爷,回到了男人的故乡,也是这两人结缘的地方——Germany。
她没能再上过学,女人也没再上过班,而是专心当起了全职妈妈兼老师,她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在家教导她。女人可是在G国最负盛名的大学里,拿到过哲学学院博士学位的人,继续工作毫无疑问有着光明的前途。曾经她为了理想而回国,现在她为了孩子又出国。
……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生活从来都不尽是挫折,也有甜蜜。
在德国的新家,虽然比以前更大,但也比以前接触的人更少。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控制不住自己能力的事情了,他们放心的同时又重视起她的心理健康问题来。除每两个月他们会带她去外地玩儿之外,还有每半个月必看的心理医生。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的能力就像消失了似的再没出现过。他们已经开始要给她物色学校,让她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了。
可不久她却被拐卖了,在她十岁那年。
以往女人都会送她到心理医生家门口才会离去,而那次,就那么一次,她接了通紧急电话后开了车门让她自己走过去。就一个转弯的距离,她再也没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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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删,删了写的,我太难了,
错过了隔日一更的时间,所以干脆两章一起放上来
放心,字数没有变少的
第四十章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案,罪犯是不固定的临时工。他在那片富人区里帮人修整花园,哪里缺人他就去哪里,虽然这样的机会很少但是给的小费很多,所以他很愿意去那里碰运气。直到有一天他开车路过了一户人家,无意间看到了庭院里的小孩,他敢说这是他活这么久来,见到过最好看的小女孩了。本来只是因为好看而想多看上几眼而已,所以他在帮人做活时曾打探过她,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在这地广人稀,每家相隔甚远又重隐私的郊外,很少人知道,是不是意味着……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这里出入都有记录,他可不想冒险。直到无意中,他在另一个社区做活儿,又看见了她。这个社区可跟她住的地方不同,安保并没那么严格。他欠的赌债越滚越多,只要绑了她再勒索,他就能摆脱困境了。一个人做有点风险,于是他将计划告诉了好兄弟,但混道上的兄弟有更安全的做法。勒索很容易被查出来,把人在黑市上卖了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反正也没多少人认识这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她的长相一定能卖个大价钱,多的是买家愿意出钱。
并不是很顺利,可只要有心,总能发现那么个难得的机会。
那天,她转过弯,一个人走在房子草坪前的路上,然后就被人用帕子捂住脸,迅速拖上了车。
醒来后,她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个陌生地方。
这是一场集会,她站在其中,前面为首长相严肃的中年女人正在训话,意思就是要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组织。跟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女孩儿,女□□正在通知她们每天的作息和这里的规矩。
开始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封闭式学校而已,她没有上过学所以很稀奇并没有多反抗。直到有一天,她们要开始学习近身攻击和开枪杀人了,这与妈妈教她的完全不一样。
即使此刻她还是个孩子,但她与生俱来的倔劲儿已经开始展露了。她不学,她反抗,然后她被□□狠狠打了一顿。不会日后留下伤疤,但绝对够痛。她被示众,被用来警告其他人,让那些还未反抗的小孩彻底歇了心思。
被送回寝室床上修养时,她跟室友说,“虽然我没上过学,但这儿应该绝不是什么正常学校。我想我爸爸妈妈他们了,我一定要回家去。”
第一次她的室友对她笑了笑,还帮她上药了。之前她的室友从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亲近,明明这儿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会说中文。
室友是纯正的东方血统,年长她七岁,也比她早来这儿很久,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这里是专门培养间谍杀手的,专挑长得好看的女孩进行训练。他们让这些女孩接受最好的教育,提供最好的物质给她们,让她们成长为最能伪装与惑人的顶级女特工,利用美貌优势与能力获取情报和暗杀,为这所地下极端组织卖命。
她也是被组织给买下来的。原本她只是个出国求学没多久的普通学生,每天正常上下课,认识的人也很有限,谁知会在某天做兼职的回家路上被不法分子给卖到了地下黑市,然后又辗转到了这里。
她早就想离开了,她的父母把房子卖了供她出国可不是为了让她学习这些的。可这所基地守卫森严,从不让她们这些人了解外界,也从不准她们靠近基地大门。她也曾经试图逃跑,但被同伴告了密。这座基地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这些□□十分懂得控制人心。既懂得适当威慑,又懂得糖衣炮弹,让人死心塌地的听她们的话。
她一直在忍耐,即使来了个会讲中文的室友,她也并不能产生跟她亲近的欲望,所以她从不跟她交流。但今天这人在受了那样的毒打后还未改变想法,身为一个小孩倒让她有点刮目相看了。不过她内心的戒备并未正真松懈,她十分清楚很少有人真的能坚持下来,就像当初她的同伴一样。
……
虽然从那后室友对她稍微亲近了点,但她从不对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发表任何意见。
她第一次说起这件事是在她又一次被关禁闭放出来后,此时她已经饿了好久,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输葡萄糖。她的室友第一次很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悄悄跟她说:“过刚易折。如果你真的想要逃离这里的话,那你今后就不该再反抗,而是要假装被驯服,让她们放下戒备,然后再找准机会逃跑。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我也有同样的想法,让我们合作,一起逃离这里吧。”
从那以后她们变得无话不谈了。室友是个外表柔弱却内心无比强大的人,教会了还是孩子的她很多东西。
她对她说:“这世上随波逐流的人多,坚守己心的人少。大多数人如此,不代表就该如此。你坚持己见或许没错,但你也得接受你对立观念的合理性。你不想学习的那些杀人技巧,也可以不用来杀人,而是用来防守。下次我不想看见你再因为这个而进禁闭室。”
她从此不再排斥,认真学习。
……
她们分工合作,她负责记下基地的构造,室友负责摸清人员部署。她做得还不够隐秘,被有所察觉。在调查时,她死不松口没有招供,于是又一次被关进了禁闭室里。这次比任何一次都要久,里面是无时无刻的黑暗与沉寂,每天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出来后,她不再敢一个人睡觉了。她的室友问她:“如今你还想逃出去么?”她毫不犹豫的说了“想”。室友大笑,说:“你比我还疯,看在我们同是疯子的份上,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是啊,她们两个真的就像疯子一样。明明顺从就会过上好日子,却为了内心那缥缈的坚守,而磕得头破血流也不知悔改、不知放弃。
……
她曾问她,基地真的有这么好么明明他们是在教人杀人,给她们洗脑,为什么那些人却轻易就接受了?室友第一次露出了累极了的神色,她说:“每个人的追求是不同的,或许有些人也不想接受,可棍棒之下,不想也得想,趋利避害是谁都会的。更何况基地提供的那些珠宝首饰,那些华美衣服,那些高档用具,这一切的奢侈生活是很多人奋斗一生都换不来的,所以也有人甘愿成为这些的俘虏。为活着,谁都没有错。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指责,但也绝不认同。我母亲常说,人活着,得有点骨气才行。”
这话,在还是孩子的她那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座基地明明有那么多人,想反抗的却只有她们两个而已。她们在这所大房子里踽踽独行,相依为命,互为知己。无论如何,能有一个人陪着,日子总不那么难熬。那些想要坚持的东西,在彼此的陪伴下,不再能被时间轻易磨平遗忘。她们,是彼此继续的勇气与希望。
……
这座基地严防死守,监管极严。每次训练完的枪支器械都要收回并清点,外面围墙上总有人在把守并且通了电,过道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连通往外界的通风管道里都有监控。想要秘密逃出去,并不容易。
等她们找到机会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基地要给一批学员摘除掉她们的子宫以绝后患,这些学员都是已经即将学成只要通过考验就可出基地执行任务的人。室友赫然在列,毕竟她比她早来了很久。
机会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因为来完成这项手术的医疗团队不是本基地里的人,他们是从外界到达这里的专业小队。一直关闭的大门被打开了,警戒人员跟这些外来医生也并不熟悉。注意力被放在了即将要进行手术的人身上,而她显然不是受关注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