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珥想到那张唱片,赶紧说:“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然后不等他回应,转身往家里跑。
她飞奔回家里,上楼进屋子,把书包甩在地毯上,跪着把装着唱片的那个袋子从床底拿出来。
苏芒珥拍了拍上面的灰,弄干净一些,然后抱着噔噔噔跑下楼。
聂凛靠着车,在她家门口附近等着,手里拿着手机在玩。
听见门开关闭合的声音,他抬头望去。
小姑娘穿着校服,手里抱着个纸袋子,跑得刘海都乱了。
小腿倒腾地飞快,跑向站在院子外的他。
“什么东西啊。”他收起手机,略带玩味地打量她。
苏芒珥跑得嗓子有些干,她咽了咽,心跳有些快,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一激动说话竟然磕巴了下:“就,就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嗯?”聂凛挑眉,疑惑:“我生日一月份的,你记错了吧。”
“没记错,一月一号,现在是九月份。”苏芒珥表情坚定,莫名含着几分娇憨:“补去年生日的!”
她此话一出,聂凛彻底被逗笑了,他眼尾稍挑,低沉的嗓音笑出来格外的好听。
“笑...什么。”他一笑自己,苏芒珥忽然觉得难为情起来,小声狡辩:“别的朋友,我也会补礼物的。”
“看来我们耳朵同学情商挺高啊。”他拎着袋子,弯腰凑近,生来疏冷的眼眸一旦含了笑意就会格外勾人,“那哥哥也得补给你个礼物才合适吧?想要什么?”
苏芒珥面颊一阵阵地涨热,她摇摇头,“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先回家了!”
然后也不敢看他,转身就跑回了院子里。
目送着苏芒珥回了家。
聂凛手指勾着袋子,打开往里面瞄了一眼,周杰伦的黑胶唱片映入他眼帘。
片刻,他轻哂一声,轻声道:“小姑娘真敢花钱。”
然后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推着车往自家院子走去。
.
晚上,初缺的金月挂在夜空之上。
苏芒珥洗完澡,习惯性地坐在飘窗上,靠着一侧墙壁,望着夜空背书。
夜风习习,吹散了她鬓角未干的水珠。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
她念念叨叨地刚背到这儿,楼下传来一阵轿车行驶的声音。
苏芒珥往楼下看,看见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自己家院子门口。
爸爸回来了。
苏芒珥双眸一亮,刚刚背书的无聊神色一扫而光,她刚要扔下书去迎接他,这时候看见有个漂亮的陌生女人从爸爸的车里下来,和爸爸简单说了几句后,她往隔壁院子走去。
她来不及疑惑,转身踩上拖鞋跑下楼。
“爸爸!!”苏芒珥跑到客厅和走进来的苏海锋迎面遇上。
“珥珥还没睡呢。”苏海锋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值壮年,身姿挺拔,长相端正又稳重。浑身透着一股饱有内涵的得体气场。
他看见女儿,满眼皆是宠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关心道:“初三复习累不累?都瘦了。”
“不累!爸爸你不是说半个月就回来吗,怎么又拖了半个月。”她撅撅嘴,有些不满,“我都想你了。”
苏海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半拥着女儿安慰:“是我不好,工作上太忙了,都没怎么陪着我们小公主,爸爸道歉。”
“原谅你了。”她扎在爸爸的怀里笑着,心里其实没有怨念。
“对了爸爸。”她想起刚刚那个女人,问他:“我刚刚看见有个阿姨从你车上下来,没见过呀,是新的助理吗?”
“哦,不是。”苏海锋面不改色,跟她解释:“那是隔壁太太的妹妹,也是跟爸爸这次合作的伙伴方,刚好谈完生意住的也近,就把人家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聂凛继母的妹妹。
苏芒珥心里了然,然后把这个事情撇在脑后,跟父亲撒着娇讲述着自己最近在学校好玩的事情。
“对了,你妈妈呢。”
“哦,妈妈不在家,可能去忙了。”
苏海锋眉宇间露出一抹不耐和无奈,看着自己这像小玫瑰般娇嫩可爱的女儿,心疼道:“家里都没人陪你,委屈珥珥了。”
苏芒珥摇摇头,“有保姆阿姨们陪我,我挺好的,而且爸爸我现在学习可忙了,您要是在家我可能都没有时间陪您呢......”
“哈哈哈,是吗,我们珥珥现在也成小忙人了?”
“那当然。”
“好,零用钱还够不够?我让助理叔叔每个月按时打进去的,有收到吗?”
“有的,我的零用钱很够用的啦。”
两父女聊着,偌大的别墅里难得有了些热闹的气息,苏芒珥陪着父亲又吃了一顿夜宵,长期独自在家的憋闷心情舒缓了很多。
苏芒珥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等母亲再回来以后,一家三口重聚于家里所发生的场景,却不如她所想象般的温馨和睦。
第39章 39分贝(二更)
◎风在山路吹◎
039.
翌日下午放学。
苏芒珥被司机接回来, 刚进屋看见母亲坐在餐桌边喝茶。
她下意识收了收表情,安静地换完鞋,走向妈妈:“妈妈, 我回来了。”
窦研抬眼看她,目光平淡得吓人, 缓缓说:“开学考试成绩怎么样。”
苏芒珥转身从书包里把成绩单拿出来,放在她面前。
她把茶杯放下, 拿起成绩单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直接问:“物理和数学为什么扣了这么多分,单科排年级四十多。”
“苏芒珥,你觉得我需要出去给你找补课老师吗?”窦研语气里寻不到任何柔软,对她的苛刻昭然显现, “为了给你办在一中上学,我拉下脸去托关系, 结果你现在为了一个中考还需要出去补课, 是吗?”
“一中的老师们水平不够,教不会你?”
保姆做好果盘, 端上桌子,悄悄看了一眼家里的太太和小姐, 赶紧退下去。
苏芒珥低着头,被母亲的一句句质问问得羞愧难忍,眼底生出些酸涩。
她不敢反驳。
“解释不了?”窦研冷冷收回视线,喝自己的茶, 撂下一句:“解释不了就站着, 知道你能跟我说明白为什么考这么差为止。”
客厅里的气氛凝固成冰, 家里的佣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芒珥站着, 偶尔看了几眼母亲。
并非出于叛逆之言, 她一直觉得近些年母亲的情绪状态不太正常,对她的态度已经超过普通的苛刻了。
窦研以前是非常漂亮的,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加上自身能艺能商,更是给气质添上无法被模仿的吸引魅力。
即使是嫁为人妇后,依旧保持着以前的光鲜亮丽,眉眼含情柔水似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些年一直服用药物的关系,她整个人突然苍老了许多,白皙的皮肤变得枯黄难看,皱纹渐起。
母亲那双有些病态的,向外突起的双眼,每每瞪向她的时候都会让苏芒珥从后背发冷地感到害怕。
她不敢反驳,因为只要反驳,就会激怒母亲,只能默默罚站等她气够了回屋以后才能动弹。
上次她顶嘴半句,母亲直接把盛着热茶的茶杯扔到她身上,皮肤被烫红一大片,钻心地疼。
母亲却视若无睹,还要因为自己惹了她生气大发一顿火。
只要面向外面的人,她对自己就会端起那副温柔慈母的模样,可一旦独处,母亲又会恢复那般苛刻冷漠的模样,像个两面人。
忽冷忽热的,她已经习惯。
咔。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苏芒珥在背后听见父亲的声音。
“都在客厅干什么呢?”苏海锋把公文包递给佣人,走向她们,感觉到气氛不对,拍拍女儿的后背:“去上楼做作业吧。”
苏芒珥站的腿都酸了,点点头,转身想上楼。
窦研倏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声音拔高:“我让你走了吗!”
她赶紧站住脚,吓得浑身一抖。
“你跟孩子发什么疯!”苏海锋训斥妻子,然后推了推女儿:“珥珥,上楼去,没事。”
苏芒珥一咬牙,背着书包跑上楼,进了房间紧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她就听见楼下传来的争吵声。
就算隔着门,父母争吵的声音依旧能被她的耳朵清晰捕捉到。
“窦研!你有完没完!”
“我没完?咯咯咯,是我没完还是你没完,苏海锋,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了!!”
“我哪对不起你了!!”
“啊!??你告诉我啊!!”
“你疯了你!”
母亲的哭嚎声响彻在这栋别墅里,传进她耳朵里,让她连笔都握不住。
手一抖,签字笔掉在作业本上。
苏芒珥揉了揉眼睛,忍着难过,把笔重新握起来,继续写作业。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黑了。
苏芒珥写完了作业,一看时间,过了晚饭的时间,也没人来叫她。
她站起来,悄悄地打开门,走出去两步。
发现家里一片死寂,好像是连佣人都被打发下去休息了。
母亲的房间紧闭着,父亲也在刚刚摔门而去。
家里让她觉得压抑,苏芒珥回去穿好校服外套,从抽屉里拿出一些现金,悄悄摸出了家门。
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吃。
苏芒珥走出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睁开合着的眼睛,觉得舒服多了。
走出几步,路过别墅区中心的溪水花园的时候,她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止住脚步。
聂凛坐在花园里的大理石台阶上,弓着放松下去的后背却显出几分疲惫。
她只能望见他一个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遮挡着眼底的情绪。
聂凛微微抬颌,望着天上的月亮走神。
苏芒珥犹豫了一瞬间,然后走向他。
听见身后脚步声,聂凛回头,看见乘着月光走来的小姑娘,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在外面逛什么?”
“我...吃饱了撑的,散步。”苏芒珥随口一编,然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轻哂。
苏芒珥能很精准地察觉到他与平时的不同,直接问:“你不高兴,为什么。”
聂凛又发出一声含着疲意的笑,含糊道:“也没为什么,谁没个不高兴的时候。”
他收回望向纯净月亮的目光,眼里晦涩不明。
耳边仿佛还能重现,刚刚从自己屋子出来路过父亲房间时听见的不堪声音。
聂严沧早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凛...妈妈不好...妈妈不能陪你们了...】
【我走以后...一定,要,听你爸的话...】
【替妈妈...好好照顾他。】
聂凛咬硬了几分腮颊,满腔的愤怒酝酿着无法消解。
半晌。
他轻叹了口气,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小姑娘陪着,淡声说:“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苏芒珥心里一晃,看向他的目光多了许多悯惜,放软了声音问:“你去看她了吗?”
聂凛缄默着摇摇头。
他没办法去看她。
到母亲那边说什么?
说他在她走了以后马上又有了一个又一个新欢,然后找了个最合适的结了婚,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说他在她忌日这天,还跟别的女人在他们原来的卧室折腾不休?
聂凛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的表情却让苏芒珥接收到了很多情绪。
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是她知道他很难过,从愠怒和失望中诞生的悲意。
苏芒珥喉咙发酸,连带着想到今天家里不和的场景,多重低落心情叠加在一块让她有些想哭。
她咽下酸涩的苦水,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嗯?”聂凛偏头,嗓音有些发哑。
“阿姨一定很想你。”苏芒珥对他展露了一个安慰般的微笑,说着:“去看看她吧?我陪你。”
他想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忍着不去。
她不想让他有遗憾,任何遗憾都不要留下。
聂凛盯着她,动容在眼底翻涌,神色在分秒间变了色彩。
她白皙干净的小脸上扬着几分青涩又温柔的微笑,在月光下,苏芒珥与他坦诚对视着,用眼神传递给他自己想说的话语。
聂凛,带我逃离这里吧。
只要你带我走,你想去哪,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印象里那个娇气的,偶尔有些跋扈的小姑娘,此刻在他眼前变了模样。
仿佛另一个一直躲在背后从未谋面的苏芒珥走了出来。
聂凛喉咙下滚,一直紧握着的拳逐渐松开,空气穿梭在指间。
他眼尾稍稍扬起,挑眉道:“好,那就陪我走一趟。”
...
苏芒珥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月明星稀,风也温柔。
她手里捧着白色的花束,坐在他车子的后座,穿过繁华都市,往墓园去。
她以前觉得,聂凛是那个仿佛坐拥整个开阔世界的自由的人。
他既周游于白昼繁市,又驱风向寂寥夜晚奔去。
是疯狂吸引她靠近,又让她妒忌的人。
苏芒珥肆意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后背上,望着自己眼前的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