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平笙扯唇冷笑,声腔如三九寒冰,铿锵坠地。
“先帝在世之时,朝政议事,你们劝诫他三思之数不胜枚举,怎么不说自己是在污蔑先帝?”
“保下乔氏父子,是为国之大局着想!即便是先帝而今在世,看到乔家为大召社稷挺身而出,誓死抵抗外侵,也定然会龙颜大悦,赦其罪过。”
“长公主殿下,臣不认为臣做的是错事,是恶举,臣没有错。”
“殿下……”
芳华长公主头痛的捏了捏眉心,厉声打断这满殿喧哗。
“本宫已经为乔氏父子正名,你们还揪着此事不放,可是质疑本宫的决定?还是要无视那些实实在在的功绩?!”
“臣等不敢……”
“那就闭嘴!有其他奏本就赶快呈上,吵吵嚷嚷的,当这大殿是街边闹市吗?!”
殿内静了一瞬,言官三垂着头出列。
“臣有本奏,臣弹劾护国大将军箫平笙,因其功勋卓著,深得民心,箫家女眷居功自傲盛气凌人,其夫人箫江氏甚至蔑视皇室,曾多番口出狂言挑衅珣王与秦侧妃……”
站在他身前的苏刃玦听到这里,不由蹙着眉闭了闭眼。
“唉!”
箫平笙修眉一蹙,抬手直指那言官,寒着脸厉吓一声,“你这就不对了!堂堂七尺男儿,朝廷命官!你有什么心思冲着我来,你拿我家娘子当靶子是何意?!”
言官被他这声怒喝,堵的一个激灵。
再看他通身寒气,像是要撸袖子揍人的气势。
他握着奏折的手,不由自主便开始哆嗦。
第223章
他们说我可以,说玖娘,那不行
哆嗦归哆嗦,那言官呛咳了一声,连忙垂下眼加快了语速。
“圣上,长公主殿下,当日箫江氏与秦侧妃不睦之事传遍朝野内外,据闻,她还曾对怀有皇嗣的秦侧妃出手相向,更大言不惭说自己郎君如何如何位高权重,自己祖父权侵朝野……”
“你放屁!”
箫平笙凤眸微眯,大喝一声,向那言官走去。
“据闻,据谁闻的?!让他站出来,当着本将军的面,再一五一十的说一遍。”
那言官见他走过来,步子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了两步,唇瓣抖了抖,一脸仓皇失措,没能接上话。
箫平笙眉眼沉怒,突然看向一脸事不关己的珣王。
还没等他开口,珣王一惊,连忙摆摆手急声解释。
“本王没说,绝不是本王说的!这都是讹传!那些长舌妇编排人的,本王可没有什么秦侧妃!”
满殿文武:“……”
芳华长公主原本是提着十二万分精神,要应对今日这场群臣口舌大战。
谁知,演化到如今,怎么看怎么像一出闹剧。
她干脆单手托腮,面无表情默不吭声地瞧着他们闹。
珣王这一反应,无疑于将这封弹劾折子给否了。
箫平笙单手搭在腰间革带上,神情不容置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家娘子,乃是太傅府嫡女,满腹诗书温柔贤惠,性子最柔弱不过,平日里见只蚂蚁不小心被踩死,都要蹙眉难过,你们竟敢如此污蔑她,简直岂有此理!”
满殿文武:“……”
苏刃玦唇角抽搐,握拳抵唇咳了一声,好歹没当场笑出来。
只听箫平笙又道,“你们有什么把戏,拿出来对着我箫平笙耍,本将军奉陪到底,再不痛快的,午门之外决斗,本将军让你们三招。”
江昀杰吭哧一声,好险就喷笑了。
猖狂是真猖狂,舌战群臣还要阴阳怪气的嘲讽人家,真有箫老三的。
箫平笙想了想,视线冷冰冰扫了眼众臣,冷声警告。
“少攀扯我家娘子,更别想攀扯太傅府,再有下次,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众言官听的是又气又惧,一时间面面相觑,抖如筛糠,齐齐跪下高呼。
“圣上!长公主殿下!此子实乃嚣张跋扈至极,请圣上与长公主殿下为臣等做主!”
“哦……”
箫平笙冷笑一声,紧接着就看向芳华长公主,声线清朗。
“臣出征一年,在前线浴血奋战,几经生死,这一回来,诸位同僚不说宽慰宽慰臣的辛苦,关心关心臣的伤势,竟还商量好了,一同对臣口诛笔伐弹劾上了。”
“圣上,长公主,臣委屈,请为臣做主。”
圣上和长公主:“……”
头一日上朝,就被罚跪两个时辰。
江幸玖是午后起身,才听闻的这个消息。
她惊得站起身,手里的茶盏都端不稳了,清夏见状连忙上前双手捧过。
江幸玖任由她给自己擦着手,眼睛直直瞧着来报信的江昀杰,惊声问道。
“好端端的,为何罚跪啊?”
江昀杰举着稳哥儿丢高高,舅甥两个都笑的灿烂,孩子尖锐的笑叫声响彻整个劲松院。
“为何?还不是你那郎君,在殿上与那群言官呛舌战,嗨,箫老三那嘴,一旦开始气人,那是当真无赖的不得了,给那堆老头儿都气的发抖了,孩子似的齐刷刷跪在那儿,求圣上和芳华长公主给他们做主,那箫老三当然不能让啊。”
“于是乎,做主是吧?成,那就一起罚吧,这不,都在宫门前跪着呢。”
江幸玖心下一松,缓过神儿来,又十分无语。
“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就不能让箫郎缓缓?”
江昀杰将跌下来的稳哥儿稳稳接住,闻言挑眉看她。
“缓?缓缓就论功行赏了,箫平笙就要封爵位了,扯后腿嘛,宜早不宜迟。”
江幸玖黛眉蹙了蹙,又气又无奈。
“谁稀罕那爵位似的!”
“唉,你也不用替他不值,他倒也没吃亏,闹腾闹腾也好,针锋相对的气息也就没那么浓了,这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啊。”
江幸玖听明白了,意思是,胡搅蛮缠是吧?我比你们还在行,看谁能蛮横过谁。
临近傍晚,府门上传将军回府了。
江幸玖急匆匆迎出去,在榭亭苑的廊下与他碰个正着。
只见自家郎君穿着正红官补麒麟袍,负着手徐徐踱步,身姿挺拔步伐稳健,姿态闲适的,丝毫不像是个跪了两个时辰的人。
江幸玖松了口气,步伐也慢下来。
远远瞧见自家小娘子,箫平笙眉眼带笑,长腿迈开走快了些。
“这就回去了,怎么还特地迎出来。”
“你说呢?”
江幸玖垂眼看他袍摆,“我担心你呀,将军跪那么久,怕是路都走不顺畅,跌倒的时候,好扶你一把。”
箫平笙闷笑一声,顺势伸手搂住他肩头,微微靠在她身上。
“我正自强忍着,娘子来的真是时候,快扶我一把。”
江幸玖气笑,嗔了他一眼,也没推开他,手臂环在他腰后,用力掐了一把。
箫胡几人见状,纷纷抿着嘴笑。
往劲松院去的路上,箫胡含笑开口。
“咱们将军,哪舍得让夫人担心呢?压根儿就没跪,盘腿在那儿坐了两个时辰,给那几个言官老大看不惯,但又碍于都在罚跪,没人敢乱嚷嚷。”
明春掩着嘴轻声失笑。
江幸玖也忍俊不禁,抬眼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你这是坐的累了?也是,那地面多硬啊,怎么就不知道垫个软垫。”
箫平笙含笑斜睨她一眼,轻声训她。
“啧,你看,也不能做的太过,那不就成得寸进尺了吗?”
“那些言官,好些都年过半百了,那跪两个时辰,没晕过去,也站不起来了。在朝为官,那是各司其职,他们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
“弹劾弹劾这个,弹劾弹劾那个,真的钻了牛角尖儿,那是连皇帝都敢弹劾的。一个个的,气性又大心眼儿还小,又十分记仇,你若是做的太过,再给他们气出个好歹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听他胡扯,江幸玖笑不可遏,干脆将他推开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都当殿舌战群臣了,还做的不够过?”
箫平笙步下站的稳稳当当,被她推开,也没踉跄。
闻言笑了一声,伸手拽住她臂弯,将人拉进怀里搂住。
“我不得不战,他们说我可以,说玖娘,那不行,郎君得让外面那些人都知道,谁敢说你不好,就是与我为敌。”
箫胡和明春几个齐齐憋笑,干脆都低着头默默溜了。
江幸玖又羞赧又无奈,推了他两下没推开,跺了跺脚,小声啐他。
“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脸。”
箫平笙眉眼溢笑,搂着她往屋里走。
“娶了娘子之后,我就想开了,许多事儿,他要脸没用的。只要能顺心了,什么都无所谓。”
“比如明儿,我就可以借口膝盖疼走不了路,歇上他十日半月不上朝,日日在家陪你和小郎。”
江幸玖:“……”
第224章
离开的太久了,如今像做梦一样
低头打量他袍摆一眼,江幸玖扶额无语。
“你膝盖疼?还十日半月不上朝?你当那些人眼都瞎了,瞧不见你在那儿坐了两个时辰呢?你不把那些老臣气死,不罢休是吧?”
“郎君,咱们如今已经要四面楚歌了,到处是人盯着你的小辫子呢,你怎么还巴巴的……”
听她苦口婆心,箫平笙扶着她肩,将人推到矮榻上坐好,弯下腰与她面对面平视,语重心长。
“玖娘,国难当头,带兵出征,我身在其位本职之责,多苦多累我都绝无怨言。”
“可现在仗打完了,郎君总有权利过过舒心日子吧?让他们去闹,伤不到根本,咱们不用放在心上。”
说着,他握住江幸玖的手,凤眸含笑,声腔低柔。
“不打仗,我只想陪你,陪小郎,旁的事都不重要。大召国离不开我箫平笙,袁氏皇族,比谁都清楚。”
江幸玖到嘴边的话,就这么都被他堵了回去。
四目相对,半晌,她浅叹一声,“你这是,不屑于与他们来真的,全当玩乐了,并不放在心上,让长公主和镇国王看的,是不是?”
箫平笙唇角牵了牵,眸光漆黑柔和,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面颊,温声低语。
“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些事你不当一回事儿,自然,别人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不说这些,你来,陪我更衣。”
江幸玖被他牵住手,带着站起身来,跟着他的步子往里屋走,瞧见落日余晖烧在天边的红霞,才猛地想起什么。
“你都一日未用膳了,饿了吧?我让明春……”
“饿了!”
箫平笙出声打断她,手臂略略用力,将人扯进门,反手将门推上。
他笑意溢上眉梢眼角,回身揽住小娘子纤细的腰肢,微微屈身托住她大腿,一把将人抱离地面,迈开步子往床榻边走,一边昂起头笑着看她。
“饿的不得了,玖娘陪陪我。”
江幸玖双手撑在他肩上,只觉托在自己大腿根儿的手,有力的捏了两把,举止暧昧,满含暗示。
她面颊绯红,握拳锤他肩。
“箫平笙,你怎么就这么……”
想骂他什么?荒唐?无耻?流氓?
只是这些词到了嘴边,对着他幽亮的凤眸,洋溢着笑意的俊朗眉眼,又都咬着唇咽了回去。
两人滚到床帐内,束发头冠,金钗,革带,烟霞色裙裳,噼里啪啦往床外飞。
女子娇弱轻斥,“我还疼着呢。”
男人闷声低笑,悄声喃喃,“那我慢些。”
……
再次醒来,已是月过中梢。
身边没有人,江幸玖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身,探手掀开床帏。
向着庭院的月洞合门敞开着,皎洁的月光与室内夜明珠得光泽相融合,四周亮如白昼。
江幸玖撑着身子下床,慢慢踱步过去。
瞧见箫平笙只穿了身单薄的内裳,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歪头看着她笑。
四目相对,他含笑冲她招招手。
“过来……”
江幸玖上前,瞧见他身边放了一壶酒,还有一堆凌乱的宣纸,一根细毫笔,一碟朱砂墨。
她拢起月白的裙裾,跪坐在他身边,探头看他。
“一宿未眠吗?”
小娘子素美如画,乌丝如瀑,眸若皎月明泽流萤,轻声柔语偎在他身边关切他,别提多美好了。
箫平笙凤眸柔和,长臂一伸,将她拽到怀里揽抱住,嗓音温醇如醉。
“美人在怀,心乱,可你哭的厉害,可怜兮兮的,我念头再不能动,生忍着,便彻夜难眠了。”
江幸玖羞赧至极,抿嘴轻笑,揪着他衣襟悄声念叨他。
“余生还有许多朝朝暮暮呢,你怎么就能这么急?恨不能这几日都腻歪完了么?”
箫平笙唇角上扬,下颚贴着她发顶,望着月色长长舒了口气。
“离开的太久了,如今,像做梦一样。”
江幸玖笑意微敛,抬眼看他。
男人下颚线如刀割般坚毅,可他说出这些患得患失的话时,又如此令人心疼。
“箫郎,你……”
“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在做什么?”
箫平笙垂目,低柔开口,打断她到嘴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