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轻声道:“是。”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是,父皇,我恨你。”
皇帝眸中情绪越发复杂,声音逐渐变冷:“楚映枝,你要知道,这可是谋反!”说着带了一丝怒火:“楚映枝,你知道谋反是什么罪吗?即便你是公主,即便你再受朕宠爱,你都得死!”
他的话语间满是盛怒,可是在盛怒之下,又好像还夹杂些什么。
无论是什么,楚映枝也不太在意了。
她跪坐着,保持着最后的恭敬:“父皇,我知道的。”
皇帝想抬手,却因为全身不能动弹,狼狈地放下来:“楚映枝,解了这香。若是你现在...”
未等皇帝说完,楚映枝轻轻一笑:“父皇,若是我现在为你解了这香,你会放过我吗?你还能容许这样一个棋子,在你的身边吗?”
皇帝的眼眸顿了一下。
楚映枝笑得更厉害:“看吧,父皇,连你自己都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太可笑了,父皇怎么会放过一颗已经废掉却妄想谋反的棋子呢?不会的,父皇,承认吧。”
“父皇做不到的。就像父皇了解枝枝一般,枝枝也了解父皇。在枝枝知道了一切事情后,父皇在枝枝面前,还能说谎吗?”
皇帝眸光越发复杂,栽在一个他自己刻意养废的棋子手上,实在有够狼狈。
他从未如此狼狈,即便当年被前太子、阴家围攻,那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落入映枝手中,只能怪他疏忽大意,心慈手软。
楚映枝看着父皇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嗤笑一声,眸中尽是冷漠。
“我亲爱的父皇,此时都还在想,栽在楚映枝,这个废物一个,顶多只能算个棋子的人手上,实在有够狼狈,有够丢脸吗?”
皇帝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谋划了整整十年,他想过会因为太子暗中集结势力而失败,因为谢嗣初预备谋反而失败,因为群臣激昂天下反对民情难料而失败。
十年之中,他想了很多种,却从未料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他的失败。
在枝枝的生辰宴后,他来看望他醉酒的枝枝,被枝枝殿中的香僵硬了四肢,如今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是,他不能够理解的一种失败。
的确,有够丢脸。
楚映枝依旧跪坐着,等待着他继续发问。
对于这一天,她曾经预想了很多场景。
例如,哭着控诉父皇的不公。
但是当她多想一会,便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再例如,将从前安柔对她的种种恶行,在父皇身上都来一遍。
但是当她真的开始回想,她有些窒息地摇了摇头,实在也...太小儿科了。
想来想去,她变成了如今的平静模样。
她是真的,不太在意了。
她更好奇,父皇知晓了一切,会想要问她一些,又会是什么反应。
楚映枝很耐心地在等。
许久之后,她看见父皇垂上了眸,一瞬间,面容上竟然有了苍老的痕迹。
“映枝,真的准备好了吗?”
比她想的要“温情”,她轻轻点点头:“可能没有那么准备好,但是父皇,我不会再被你哄骗了。”
果不其然,看见父皇顿了一下。
她很耐心地解释道:“父皇,现在说这些担心我的话,实在有些虚假。我夺取的,可是父皇的皇位,我可能危害的,可是父皇的性命,我破坏的,可是父皇数十年的谋划,我阻碍的,可是阿姐的成皇之路。”
“父皇,这个时候说些关心我的话,实在是...有些虚伪啊。”
她肆无忌惮地说着,时不时望向窗外,看着也不在意时间。
她的每一句话,都恍若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入皇帝的心。
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可如若前面所有话都是锋利的刀,最后那一句,便是钝刀子。
当他知道,在映枝心中,他失去了对她关心的权利。
皇帝紧闭着眸,一瞬间苍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