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沉默片刻,又轻轻道:“他也不会希望您这样的,他当时……”
穆九歌突然便爆发了,宛如被触碰了逆鳞,赤红着眼回身怒道:“住口!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宁淮便住了口,安静下来。但他也不走,就这样默默站在一边。
穆九歌神魂不属地看着这里,心中一时有无数回忆涌起。那些事情,头一遭这么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
在她最初诞生的两三百年,这片大陆上还没有太多人类。
她是最后一个诞生的大妖,初生时天降异象,所以其他三位大妖都跑来了浮玉山,来寻她。
可惜浮玉山气候本就不太好,自她诞生以后灵气也越发稀薄。山上植被稀疏,并不好看。
白蓼钟情于灵药,茯蓠特别喜欢鸟儿,都是浮玉山上少有的东西。所以他们二人都不喜欢待在浮玉山上,只有鹿实陪着她的时间最长。
大妖也并非生下来就成年,穆九歌也是从女娃娃开始,在几年之内长到成年,形貌也长出少女的模样。在这些过程中,默默陪着她的,都是鹿实。
鹿实喜静,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在静静地出神。穆九歌便也静静地和他一起待着,闲着没事她便喜欢琢磨幻术,时而在他们身周造出幻象。
到后来,她便渐渐习惯于在浮玉山上制造出草木葱茏的幻象。
穆九歌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三天三夜。三天之后,天降大雨,天虞山在这场雨水中洗净污血,焕然一新,灵气虽不如从前浓郁,山中景象却是生机勃勃,甚至比从前更加繁茂。
而穆九歌抬头看着天穹,薄红未褪的双眼中,渐渐有眼泪流出,与落在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这样多的回忆仓促涌现,她却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宁淮在她身侧看了许久,慢慢地走过来伸出手,轻轻将她拢进怀中。
“他那个人,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神神叨叨的,常常说些奇怪的话。”穆九歌神魂不属,无意识地开口说着。
“我幼时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后来陪我最久的也是他,我从没说过,但他就像……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
宁淮安静地听着,无论穆九歌说的多乱,他都听得非常认真,也不出声打断她。
穆九歌絮絮说了一些从前的事,眼泪也停了。说到后来,她慢慢停下来,看着天空再次有些出神。
又过了许久,她轻轻开口,嗓音低哑,但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我是不是杀了许多人?”
宁淮“嗯”了一声,缓缓放开她。
穆九歌静了一会道:“怕么?”
宁淮定定地看着她:“我不会怕你,九歌。”
我是这世上最明白你的人。我曾一寸一寸走过所有你曾走过的路,我知道你一切故事……
他默然想着。
听他这样说,穆九歌便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宁淮又开口道:“但仅仅天虞山上这些人,还不是全部。”
穆九歌的眼睛终于从天际移到他身上。
“既然出了这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是谁做的,为了什么,才能避免再次发生,”宁淮皱起眉思考着,“这个阵法极其复杂精细,是我生平仅见。但……它有些地方的构造很熟悉,我似乎曾经见过。”
穆九歌眼神一厉,片刻后,慢慢转过身来:“你说得对。”
宁淮抬眼看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他看到穆九歌的眼神,其中闪烁着某种亮光,她身上好像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活气,整个人都开始焕发出生机。
宁淮隐隐觉得不太对,心里却很高兴她走了出来,甚至看起来比从前还要好太多。
“走吧。”穆九歌道,而后便率先抬步下山。她走着走着,开口道:“这阵法确实有玄机,它将天虞山的灵力引入了我体内。”
说着说着,她摸了摸耳上的耳钉,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或者……它是将鹿实的灵力,引入了我体内。”
鹿实与天虞山,本为一体。鹿实当初消亡,便将灵力反哺于天虞山,而天虞山的灵力进入穆九歌体内之前,鹿实也曾说过,将传承交给她的意思。
虽不知他究竟怎样操作的,但定与这邪门的阵法脱不开关系。
宁淮跟在她后面沉默地听着,穆九歌知道他定是将这些信息记在了心中。接着,宁淮也开了口,却是问道:“尊上方才戾气发作,身上可有不适?”
他这一提,穆九歌顿时想起这一茬。她停下脚步,回想起了鹿实的话。
“戾气是因为你身上缺了东西,得找到才能消除。”
她身上……缺了什么?
她是天地灵力塑身,与寻常的人或妖都不同。多年以前,她死状凄惨,死的时候大概浑身都被人当成宝贝瓜分了,而如今重生后的躯体是重塑的,与当初没什么区别,若说少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