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子周围还埋伏着荇族的杀手等着你送上门去,咱们便在这儿远远的看吧。”
云层散开,澄澈的阳光落在那遥远一点木屋上,它从灰蒙蒙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叶春渺走前了两步,吃力地眯起眼去眺望那处木屋。
很小的一处屋子,像躲藏一般谨慎地挨在一颗硕大枇杷树后。岁月大浪淘沙般留下斑点茂密的痕迹,古旧的木屋被雨水侵蚀得花花绿绿,从远处看,像是一颗滑稽又怪异的植株。
是它。
正是她梦中的那个场景。
木屋、小溪、枇杷林,奶奶就坐在门前树下,在一个同样温暖灿烂阳光的午后,恬静慈祥地为她绣着衣裳。
湮灭在历史痕迹中的回忆缓缓回潮,尘封往事在这一刻纷至沓来。
叶春渺忆起许多,却又都记得不甚清晰,毕竟那不过是三岁以前的回忆。能让她记得清楚的,只有那个恬静美好的午后,树叶簌簌、阳光正好的惬意,那种极为安心、依赖的舒适感。
星点阳光从苍翠茂密的枝叶间下坠落在她的脸上,琥珀色瞳孔微微收缩,金黄的光点清楚晃着浅色发梢。
叶春渺恍惚着陷入了很深的梦与回忆交织的情绪中,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湿漉漉。
“当年,我遭仇家追杀,恰逢探姑长老途经,便是她救了我,又传授于我许多功法,若无探姑,恐怕如今我也不能安然站在这里。”
韩于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像承受了几十年光景的沧桑,“那件事情之后,你们没了踪迹,一晃快二十年,终是寻得旧人归,不算太辜负探姑的嘱托了。”
叶春渺眼神微动,“韩叔知道兄长在何处?”
“当年探姑带你们隐居的地点暴露,探姑长老惨遭围攻,你兄妹二人也不见踪迹,支氏族人寻了三年,在不远处的余阁中寻到了世子,正是前任余阁阁主卫相剑将他救下。族人怕贸然声张会引来荇族注意,便没有带走世子,让他继续养在了阁中,卫相剑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世子便接替了他的担子,做了余阁阁主。”
韩于目光如炬望着叶春渺,话语中隐隐带着颤抖。
世子自知从前做事有错,三番两次伤害了她,无颜来与她相认,这才委托了他将事实说出。
“您是说………”
仿若五雷轰顶,叶春渺瞳孔紧缩,惨白的唇微微颤抖,半日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她的兄长是祁支。
她的哥哥,正是杀了她的人。
叶春渺惊愕地站在原地,过去半年多来的回忆从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嬉皮笑脸地出现在魔族,像个无忧无虑的随性少年,私下却藏着许多心思,笑吟吟的少年面孔却能做出许多旁人看了都觉得心狠手辣的事情。
例如,借刀杀人。
叶春渺恍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两枚玉佩来递给韩于,正是那日在祁支衣服中搜得的两枚堂紫玉。
“您认得这两枚玉佩么?”
“堂紫玉,自然认得……”
韩于举起两枚玉佩,阳光透过浑体晶紫的玉佩,落下斑斓绚丽的色彩,投射在老人闪烁的眼角。
“当年祺王殿下走南闯北、潇洒豁达,天下英才皆视祺王殿下为挚友,这两枚堂紫玉便是当年的灵玉庄主在王妃怀你六甲时送于你兄妹二人的。你满月那日,祺王大喜,邀了众多亲友,我也去了………”
年轻英俊的祺王最盼着能有个女儿,他抱着怀中襁褓里白雪般可爱的小团子爱不释手,逢人便要介绍一遍。
“这是我女儿,唤阿渺,你瞧,可爱吧?”
温婉的祺王妃牵着年幼的世子从殿中徐徐走出,王妃本就是京中第一美人,生了一双儿女后添了不少宛然风韵。
祺王妃见他如此幼稚地抱着女儿炫耀,觉着好笑地扯了扯祺王衣袖,小声念他。
“就你有女儿,难不成别人家没有女儿不成?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祺王身形修长,长臂一揽,将身侧女子揽入怀中,在她皎白的额角落下一个吻,勾唇浅笑,说话仍似幼稚少年。
“谁家的女儿都不如咱们的可爱。”
高堂大殿,海棠拥簇,年轻恩爱的祺王与王妃相拥而立,那一幕成为了在场宾客记忆中最美的光景。
再接着,便是荇族借先王驾崩倏然起兵造反,世人这才知晓当年任国师的荇仁是如何狼子野心。
大战倏然而起,先王逝世朝中上下本就悲怆,被虎视眈眈的荇仁打得措手不及。之后便是祺王为护王朝战死,祺王府沦陷,荇族有令,整个祺王府一个都不许留,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小郡主。
祺王妃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了族中功法高强的探姑长老,为拖延时间挺身而出,柔弱的身躯抱着祺王的剑挡在大殿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