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萃板着小脸,不与她计较,只朝殿中解释:“本宫自然是没这个权利,不过本宫先前已命人去过永寿宫了。”
落在下边嫔妃、夫人眼中,自然觉着那话是高太后授意的,钟萃先前召了人出门,不止上边三妃看见,下边也是有人见着的,尤以夫人们现在心中不知多高兴的了,再也没有怀疑,纷纷起身朝钟萃等告辞。连彭范两位夫人也打起了精神头,朝钟萃说过一二这才随着宫人走了。
夫人们要出宫家去,后妃们还未曾动一动,钟萃位份低时,也如这些嫔妃一般,只敢等着高位的嫔妃们走了才敢起身回宫,易地而处,钟萃十分理解她们如今的心里,说道:“大家都劳累许久,散了吧。”
嫔妃们心中一喜,对钟萃心生两分感激,又下意识朝三妃看去,穆妃先前便板着脸,如今脸色尤其难看,熙妃也只笑得勉强,她一番心思成了空,钟萃命人去永寿宫的事夫人们尽已知晓,只是在心中对钟萃感激的,却是没她什么事了,反倒一点光没捞到,白白得罪了人。
嫔妃们顿了顿,稍倾才相继告退,钟萃还要留下来吩咐,三妃先行从她身边穿过,穆妃还重重哼了一声:“钟嫔倒是好手段,避开我们派人去永寿宫。”
早前还有禧妃压制穆妃,如今禧妃不出声,穆妃说话便越发毫无顾忌,在她心中,她出言并未有甚不对,一切都是按宫规来的,何况她身为妃位,出言也是合理,错的是钟萃,仗着有天子宠爱,越过她们三妃行事,若钟萃先行同她们说过,她又岂会众目睽睽之下开这个口的。
钟萃略有些不耐,穆妃三番两次的训斥,钟萃不愿生了矛盾,已对她几次忍让,反倒是这穆妃不依不饶起来,钟萃并非没有气性,她抿了抿嘴儿,淡淡的回了句:“臣妾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打点荣华殿一应,当不得穆妃娘娘夸赞。”
“你!”穆妃这等宫妃,哪里听不出钟萃的话外音,当下就变了脸,碍于牵扯到高太后,穆妃也不敢多争辩了的,禧妃不出声,这会暗地里扯了扯穆妃的衣袖,二人同处多年,穆妃哪里不明白禧妃意思的,恨恨的看了眼,一甩了宽袖走了。
等荣华殿的后妃、夫人们都走后,钟萃这才命人收拾了荣华殿,她站在殿中,见他们收拾了一会器皿,杜嬷嬷走了来:“嫔主子,不早了,该回宫了,这里有掌仪处的管事,掌仪处专司其职,定能把这里收拾妥当的。”
管事听到自己的名儿,远远就应道:“杜嬷嬷说的是,奴才们手巧熟练,一会就能收拾妥当了的。”
那掌仪处做这些事可比钟萃协助打理内务处可久多了的,钟萃想了想,也应了下来:“行,那本宫先行回宫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管事忙道:“娘娘放心便是。”
钟萃带着杜嬷嬷出了荣华殿,正往缀霞宫赶,前殿的丝竹器乐照旧传了过来,钟萃忍不住问了一声:“前殿可还在宴请?”
陛下今日就如此高兴吗?
杜嬷嬷入宫多年,亲眼见天子登基,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情况,侧耳细细听了几句:“听声音想是还在。”
天子在钟萃心中向来是沉着、冷静的,学识过人,说一不二,似乎没有能叫天子为难之事,虽不知为何今日陛下心中这般高兴,以至于迟迟宴席不散,但钟萃对天子有信心,相信这中间定是有缘由的,遂很快就放下心来,同杜嬷嬷说道:“陛下做事向来有分寸谋略,无需旁人操心,我们只需等着就是,回宫吧。”
钟萃放下对前殿的担忧,带着杜嬷嬷很快过了御花园,越往后宫走,前殿的丝竹之声就轻了起来,到缀霞宫更是丁点都听不到,钟萃回了房中洗漱,又看过了皇子,这才歇下。
缀霞宫的灯火暗了下来,前殿仍旧是灯火通明的,彭范两位大人原本也只当今日天子心中高兴,这才不断与臣下饮酒,到此时天子还在畅饮,但眉梢眼角早已沾上了醉意,如此还一杯接着一杯,面上没丁点高兴之情,与往日清明克己的天子相去甚远,彭范两位大人这才反应过来。
天子这哪里是高兴,分明是如同普通人一般,心中苦闷,借着酒浇愁呢。
眼见天色不早,范大人不由得上前劝了起来:“陛下,今日君臣同乐,百官心中莫不高兴万分,只,如今天色不早,陛下明日还得批阅奏折,召见臣下,不若等下回臣等再陪着陛下痛饮。”
闻衍抬眼,眼中先前还散漫迷醉,现下不过一瞬就清醒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看着人:“怎么,太傅的意思是嫌朕耽误你们了?”
范太傅脸上惶恐:“臣等不敢,只陛下万要保重身子才是。”
“倒酒。”闻衍只轻轻吩咐一声,身后的宫人立时便上前斟酒,不敢耽误了的,闻衍端着酒,在鼻下轻轻嗅过,这才漫不经心似的说了句:“朕的身体朕知道,就不劳太傅费心了。”
他一口饮下,宫中的美酒香醇,带着辛辣,本是难得的好酒,应细细品味,但天子实在没这个心情。饮了酒,他把酒盏掷于长案上,“还差些火候。”
天子心情烦闷,偏生这等事还不能同任何人道出。天子自幼便立下决定要成为一个明君,比肩前朝数位名垂千古的帝王,帝王若是沉迷于那儿女情爱,妇人美色之中,自是难得爱戴,比如先帝时纵容宠溺苏贵妃,导致朝政混乱,到如今提及先帝,史书上扔是贬大于褒。
有先帝的前车之鉴在,闻衍哪会步这个后尘的,多年来闻衍一心为前朝之事昼夜不休,对后宫嫔妃也公正严明,绝无再出一位苏贵妃来的,甚至连未来的中宫,给与嫡妻颜面与敬重,如此便足够了的。
如今骤然醒悟竟在意起了一妇人来,闻衍自是不愿承认,更不愿接受,甚至打破一惯克己的习性,明知这酒并无用,称得上是无稽之谈,却当真希冀能凭着这酒把满腹忧愁给浇灭。
但如今…闻衍目光哪有半分醉意,他抿了抿嘴,越发显得不悦起来,但到底喝了不少酒,酒意弥漫,让他身子朝一旁斜了斜。范大人立时上前,杨培先一步扶住了人,范大人朝杨培说道:“杨总管,陛下喝多了,快些扶了陛下回宫。”
杨培也想,但他看了看人,又看向范大人,面上有些为难。陛下没发话,他一个当奴才的哪里敢做这个主的。
范大人说过,也顿时感受到他的难处,脑海里顿时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来,压了压声音:“找人去通知钟嫔娘娘过来一趟。”
酒意上头,闻衍清明锐利的眼眸顿时开始迷醉散漫开,他恍惚听到范太傅提到了钟萃的名来,心中一顿,就着杨培的手起身,眼眸恢复一点清明来,淡淡的说道:“不用,朕自会回宫,都散了吧。”
范太傅忙抬手:“是。”
等天子被前殿宫人们搀扶着回宫了,这宴才散了去,百官们歪歪扭扭的由着宫人们扶着出宫,范彭两位太傅喝得不多,他们年纪大,又是二朝老人,下臣多是敬上一回便作罢,二人无需宫人搀扶,并排着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