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终于完全安心了,也完全死心了。
“就这样吧,Zero,比起我们两个都被困在原地,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你比我更适合往上走,以后也拜托你了。”
“Hiro!”降谷零立刻抓住对方的手,“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我们再去找长官理论,我不能接受这种安排!”
“不,”诸伏景光笑着摇头,“零,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了,我没有任何不满。正好我也可以安心休息了。你也不要太累了啊,看看你的黑眼圈。”
因为诸伏景光表现得太正常了,降谷零在这种熟悉的聊天里又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散场的时候,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
然而那却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备受倚重,工作实在太忙,等到降谷零下次见到诸伏景光,竟然已经在三个月之后,一件大案牵涉到“组织”的残党,于是在案件进展不顺利的情况下,上面将诸伏景光喊过来,两个好友再次在警察厅的办公场所相见,竟然对这种场面感到陌生。
负责案件介绍的人非常专业,高效地讲解了大概情况。
“连续发生的灭门案,从现场发现的手法和痕迹、行动习惯来看,是同样的人做的,但是,最后这件案子有一个幸存者——泉一家的小女儿泉镜花活了下来,而她的供词证明,现场出现过两批人,一批是凶手,另一批人疑似与凶手有私人恩怨,并且在之后的战斗中保护了她。”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
“而这个女孩画下了救下她的人的模样,我们找来专业人士进行了修改,根据目击者泉镜花所说,这是和她记忆中最为相似的姿态。”
投影屏上出现了三张画像,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女性,三人的共同点是都裹着斗篷,兜帽半遮住脸。
“我们尝试过人脸比对,但没有在国内的资料库中发现吻合的人选,考虑三人都是境外人士。”
降谷零还在对着屏幕上三张画像思考,感觉三人在气质上确实与众不同,但跟“组织”的成员又不一样,跟“组织”有恩怨却要藏头露尾的,是黑-道的人吗?还是国外的雇佣兵?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降谷零下意识地看向好友寻求建议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不禁疑惑起来。
“景,你认识他们?”
诸伏景光轻声说:“你应该也认识才对,零。仔细看看她。”
日语中的“他”和“她”发音不同,很容易区分,三张画像只有一位女性,降谷零当然不会看错目标,他盯着只露出下半张脸、整个人都被浅色斗篷裹住的这张画看了好一会儿,慢慢的,他好像真的看出了什么,那种站立的姿态与笑容。
“……莫斯卡托。”
诸伏景光说:“现在不应该再用这个代号了。我们都知道她当初被迫加入组织,和组织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还在继续剿灭组织的残党也不奇怪。”
降谷零说:“泉镜花的证词里,这位女性——从爆炸中保护了她,‘带着我看了一场冰雪的表演,外面的火焰看起来好漂亮,她告诉我已经安全了,让我去找警察’,这是泉镜花的原话。你想到了什么?”
诸伏景光却因为回忆而露出了笑容。
那段时间,他半被迫半自愿地跟着“玲”亡命天涯,看到了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幻术师确实如她所说的“能够创造一切的不可能”,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不再是公安也不再是卧底的他竟然前所未有的自由,因为不再需要考虑使命和任务,也不再需要担心被发现身份、被怀疑、被处决,每一天都能安心入眠,都会隐隐期待着第二天又能看到什么。
那就像一场不可思议的大冒险。
最后,在组织覆灭的当日,“玲”放他自由,让他能够回到警察厅,回到他认为的“好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幻术师消失得太快,也许他还会犹豫,当时他竟然已经忘记了这场两人的旅行并未有过关于未来的承诺,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之旅中习惯了这种相处,甚至以为它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从一开始那就只是一场限定的历险,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而对他进行的人身约束。
“……这确实是她会做出的事情。”
因为得到了线索,上级让两人分别交代了关于“莫斯卡托”的事情,并且再次惋惜那样的人才竟然不愿意投奔官方,大有“如果她愿意来,过去的案底都好说”的意思。
正因为在场各位长官的弦外之音都过于明显,诸伏景光再次想起了玲曾经说过的话。
明明我曾经做错了事,却因为一些“成年人都知道的原因”被放过,这对那些死去的人并不公平。何况,这个流程怕是要在五六个国家都走一遍才行。我既不希望自己每次都能脱罪,也不想自己真被判个死刑或者无期徒刑。景光,如果法律不公正,它就会丧失自己的威严,借用这样的法律审判来让自己认为已经受到了惩罚、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也未免太过狡猾了。可是,绝对公平公正的法律的宣判,我也并不会接受。
至少让我保留一点对正义的妄想和希望。如果连那些“好人”都会在知道我的能力后做出和组织一样的事,这个世界也未免太绝望了。
她说的是对的。
之后的讨论跟诸伏景光的关系就不大了,可能是涉及到什么机密,他被礼貌地请出了办公室。
走出警察厅的时候,诸伏景光因为外面灿烂的阳光而抬手遮了遮眼睛,低着头往前走,经过某个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有人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基尔。”
“太失礼了,这时候应该喊我‘本堂’或者‘水无’。不过这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