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开掌心,上面的塑料糖纸被她揉得更皱了。
陈戎坐在地板上,曲起左脚,右脚直直地向前。
赵钦书忽然拍了一下陈戎的左膝盖,两手从他的左膝盖向下滑,问:“你的这腿,今天晚上抬不起来吧?”
陈戎没有回答。
赵钦书把陈戎的左腿摸了三遍,从上到下,摸呀摸呀,嘴里发出“嗯”的长叹。不经意一转头,他对上倪燕归的眼睛。他收回手,摸了下鼻子。
这时,倪燕归突然举起了手:“老师,我也会踢腿。”
“哦?”毛成鸿很意外,“是学过吗?”
“没学过。”倪燕归说,“但踢腿动作以前有做。”
“好!”毛成鸿这时才有了当教练的喜悦,“想不想试试?”
“嗯。”倪燕归一手撑住膝盖,慢慢站起来,走到场中。
毛成鸿见她穿的是短裤,踢腿不方便,说:“穿这样怎么练散打?有长裤吗?”
倪燕归摇头:“今天没有。”
赵钦书叹气,和温文说:“毛教练如果有女朋友,一定天理难容。”正因为倪燕归穿的是短裤,在场的不少男生等着她抬腿踢腿,结果幻想破灭了。
毛成鸿看一眼陈戎:“你的裤子给她换上吧。”他以为陈戎和倪燕归是一对,情侣嘛,穿同一条裤子也没关系。
“穿你的裤子?”赵钦书悄声说,“裤子过了你的□□,又过她的。这不是间接——”
陈戎转头过去。
“我什么也没说。”赵钦书又仰头看天花板。
陈戎的眼睛上抬,撞进温文的目光。
“我脑海子什么画面也没有。”温文也仰头看天花板,“没有,没有……”
教室的天花板真白啊。
社团设了男更衣室、女更衣室。
男的那边,挤得不行。大热天时,臭汗淋漓的味道,男生自己都受不了。
近几年,女学员罕见到没有。渐渐的,女更衣室锁了门。
后来的某天,那一个“女”字,被人用一张打印出来的白纸粘住,纸上是马克笔写下的“男”字。
和尚社团,有两间男更衣室很正常。
今年不一样,和尚也有春天。温文在拿到新生名册的时候,决定重新启用女更衣室。
前天,他推开女更衣室的门,见到一双曾经是白袜子的袜子,挂在窗框上。袜子上的灰尘,已经和窗框的融为一体。估计暑假前就晾在那里了。
他去问。
无人认领。或者袜子主人忘记了,或者没有勇气承认。
温文把一张倒扣在地的椅子扶正,大喊:“打扫,打扫。”
一行人,擦的擦,扫的扫。都是练家子,真要干活,手脚非常利索。不一会儿,清出了一个过得去的房间。
柜子很旧,转轴松了,关上去,门自动弹开,同时响起“吱吱”的声音。
温文只好拿透明胶布把柜门封住。
他正想,要置办新柜子了。结果又发现,房门的锁也坏了。他握住门锁,还没用力,锁头就忽然脱落。
温文当天就向学校申请新的女更衣室。申请递了上去,这里暂时搁置。
他拿走了锁头,没有换新。门上露出一个圆圆的小洞。
今晚本来是理论课,女学员不需要更换衣服。谁知,倪燕归第一天就上了。
没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男更衣室里全是男生的东西,没有打扫清理。女同学当然去干净的那间更好。
“这样吧。”温文说,“你把里面的椅子拉过来,挡住门,遮住这个锁洞就行了。”
这幢实验楼早就弃用,除了社团活动,没有其他同学。
温文又说:“如果遇到问题,只要你喊一声,我们马上过来。放心,这里是散打社的地盘,绝对安全。”
倪燕归满口答应:“好啊。”
陈戎拿了一条运动裤,不好意思地说:“裤子是旧的,但洗过了,在大太阳的时候晾晒了。”
倪燕归笑了:“知道。”她接过运动裤。纯棉的,布料柔软,色泽很新,估计穿的次数不多。
更衣室外的走廊,三盏灯,亮一盏,灭两盏。光线和窗外如纱的月光一样浅。
倪燕归抬头问:“灯也坏了?”
这个“也”字用得相当微妙,仿佛这个社团到处是“坏”的。
陈戎略有尴尬:“学校关了部分的灯。”
“噢。”柳木晞的备注没有错,这个社团是很惨淡。
“你去换吧。”陈戎说,“记得把椅子推过来挡门。”
倪燕归侧头望他,望了好一会儿。
四周的光要亮不亮,照出她媚色撩人的双眼。陈戎低了低头。
“难道——”她故意逗他,“你会偷窥?”
他立即抬头,澄清说:“我不会。”
倪燕归笑笑。确实,她才是偷窥他的坏蛋。
进去以后,她搬过椅子,推到门边,椅背正好挡住了锁头上的空洞。
温文检查的时候,终究不够细心。这里有疏漏。
真正起歪心的人,而他又熟悉这一间更衣室的话,就会知道,偷窥这种事不是非得走正门,窗户才是最佳位置。
更衣室的东西,坏的可太多了。好比窗帘,卡槽扣子坏了两个,就算拉到墙边,也会因为少了两个卡扣,而靠不到墙。
以前,换衣服的全是男生,没人会站外面,从墙角的窗帘缝隙向里面张望。
今天晚上,里面的人是在校会上惊艳四方的倪燕归。
对于男人甲来说,倪燕归的照片销量最高,他赚了一笔。
他谢谢她。
他关注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他不会错过机会。
窗外,暗影浮动。
男人甲今天没有高大上的摄影设备,只拿了夜视功能强悍的手机。
嘉北大学的教学区建在湖心,大广场通往东南校门、西南生活区。教学区外,围有一个大湖,以湖东、湖西走廊相连体育场馆和图书阅览。除了湖心广场和东西走廊,教学区都被湖水围绕。
更衣室外,草丛和湖边相连,很少人会过来。
男人甲半伏身子,慢慢走近。
房间亮起了灯,他心中暗喜,立即打开手机的拍摄模式。
快到窗前,他像是在品尝美食,先咽了咽口水,然后伸手,想要把手机怼到窗帘缝里。
下一秒,他的头歪掉了。
有一个黑影,狠狠地揍了他一拳,把他的脸打歪了九十度。
男人甲的脖子瞬间扭过去,紧接着被压在草丛里。左脸贴实地面,磨到土里尖锐的沙砾。
他是练过的,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无法挣扎。
黑影的力道非常可怕,紧紧按住他的下颌骨。
男人甲被迫张开嘴,骨头遭到外力挤压,之后嘴巴就合不上了。他从疼痛中回神,发出的声音很细,动了动嘴巴,想要有更响亮的声音,脱臼的骨头却令他求救无门。
他的双手保留撑地的姿势,如何挣扎都起不来。他握紧了手机。
视频按键已经开启,就算他打不过黑影,也要知道这个黑影是谁。他拼住最后的一股劲,手肘向上一折,向黑影举起手机。
屏幕里晃过一张脸。
男人甲看不见,只觉自己的下颌骨越发僵硬疼痛。下巴仿佛被人掐断,骨头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时,黑影探向他的脖子。拇指和食指中指,各扣一边。
黑影的手指很温热。
男人甲的颈项却沁满了凉意。
黑影想杀了他?
男人甲双目圆睁,见到实验楼外墙融在夜色里,暗成一片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之后是上新。
谢谢支持。
第10章
黑影的手指停在男人甲的脖子上,三只手指向里面深扣。
“哦,哦,哦。”男人甲脱臼的下巴只能说出微弱的单音节。
可能是求饶,可能是救命。
这一刻,男人甲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当他的喉咙辛苦到想要干呕的时候,黑影放开了他。
男人甲瘫倒在地。脖子一直维持着九十度的转角,已经僵硬了,一时转不过来。
他庆幸,至少捡回了一条命。
下一秒,更衣室的窗户“唰”地一下被拉开了。
倪燕归站在窗前。
她在明,他在暗。她一开始没有看到底下的男人甲,后来眯了眯眼睛,才发现草丛里躺了一个人,脸上身上模糊不清。
“什么人?”倪燕归大喝一声。
那人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爬起来,慌张地向外跑了。
她想要追。然而,窗户的锁扣有锈迹。她按了好几下都按不动。她冲出更衣室,大喊:“有人在窗户外面。”
教室那个方向静了有一秒或是两秒,然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向外而去。
同时,一个人向她跑过来,是温文。他问:“小倪同学,你有没有事?”刚才他把话说得太满,现在被打脸,面色变得白了。
倪燕归迟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温文皱起眉头,“摔倒了吗?”
“毛教练已经出去追了,把人抓回来就知道。”赵钦书跟在后面,“倪燕归,没事吧?”
“我没事。”她朝走廊张望。
不见陈戎的身影。
他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她忽然不是滋味。
回到教室时,毛成鸿已逮了人,他揪住那个人的衣领,丢到地上。
温文直接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吴天鑫。”
吴天鑫的模样狼狈不堪。他合不上嘴,口水沿着他的下唇啪嗒直流。
毛成鸿捏住他的下巴,说:“忍着。”
吴天鑫点头,同时“啊啊”地叫。
毛成鸿左右晃了晃吴天鑫的下巴,猛然一用力。
“喀嚓”的响动,只有吴天鑫自己听见。下巴归位了,他大口喘了气,眼睛溜溜地转,他在搜寻。他由始至终没有见到黑影人。
黑影人一定穿黑衣服吗?未必。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黑影。
他祈祷自己挣扎的那一下,手机里有拍到那人的样子。
“吴天鑫。”毛成鸿严肃地问,“你为什么会在更衣室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