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陈戎在哪。
他给她发了一个手绘地图。他离她的方阵并不远,甚至很近,隔一个组就是了。
现在几乎和自由时间无异。倪燕归扣上了帽子,打算偷偷溜出去见他。她数着地图上的方阵,跑过去,一眼望见了陈戎。
他看着中间的表演。
扭动纤腰的是一个美美的小女生,穿着古时衣裳,跳的不知哪个朝代的舞蹈,娇柔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男生们在鼓掌,陈戎也拍了几下,面上有浅笑。
他果然喜欢这种复古的,传统的?倪燕归发消息:「再看我就不理你!」
陈戎的手机握在手上,消息第一时间就到达了。他张望,见到她的身影,他站了起来。不像她猫着腰,他身子很直,一下子被教官注意到了。他笑着和教官说了什么,之后向她走来。
陈戎的肤色深了一个色号。太阳西沉,霞光铺在天空,他脸上沁着密汗,问:“这三天辛不辛苦?”
“还好。”每个班的训练内容差不多的。她有运动天赋,比柳木晞要轻松。“你呢?教官的训练比毛教练还严格,受得住吗?”
“没问题,这里就是历练心智的地方。”
倪燕归刚要说话。忽然一个大嗓子喊过来:“倪燕归。”是她的教官。
“不是说自由时间吗?”她嘟哝着。
陈戎:“我们班教官说可以自由活动。我过去你那里。”
倪燕归转身向教官跑过去,盘腿坐在草地。
“油画系没有一个人出来表演啊。”教官这话一出,同学们个个低下了头,生怕撞上教官的眼睛,被拉出去。
唯独倪燕归在搜寻陈戎,她向着他笑,瞬间就被教官逮到了。
教官说:“倪燕归,要不你来一段舞蹈。”
“教官,我不会跳舞。”她跳舞完全不行,动起来像在打架。
“不是漂亮女生都会舞蹈吗?”
“我不会。”但是,陈戎真的过来了,他坐在最外圈,抬高了帽檐,霞光将他的脸照了通红,眼睛里流窜着火焰。
倪燕归撞了一下林修:“要不我们上去跳个舞?”
林修顿住:“跳什么?”
“高中时候,你不是排过一个‘痴汉歌’吗?没人跟你合作,你对我苦苦哀求,我勉为其难答应了。我生平就跳过那一个舞蹈。”
“这种不堪的记忆。”林修比了一个“达咩”的姿势,“我早忘记了。”
“倪燕归。”教官又在喊人,“不会跳舞,那来一段歌?”
“歌也不会。”她五音不全。
“唱首军歌。”教官板起脸,“这是命令。”
林修说:“麻烦各位做好洗耳朵的准备吧。这是教官的要求,不是燕归的错。”
倪燕归对陈戎抱歉一笑,开嗓了:“团结就是力量……”
同学们:“……”
倪燕归不敢看陈戎的反应,唱完了,先是和同学们说:“谢谢捧场。”再望向陈戎那边,他的人却不见了。
回来坐下以后,她问林修:“陈戎呢?”
“什么?”林修没有留意。
“刚才我唱歌的时候,他坐在那里,现在去哪儿了?”
“哦。”林修仰头望了望霞光万道的天空,“人有三急,可能去洗手间吧。”
倪燕归给陈戎发消息。他不回复。不会被她的歌声吓跑了吧……
柳木晞指指某个方向:“我看他接了一个电话,去那里了。”
倪燕归摘下军帽,追了过去。
空旷操场上没有陈戎的身影。将要走过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发现看台下的通道里站了一个人。
红霞推过去,照出他的下半身,他的手露在外面,上身隐在没有开灯的阴影。
倪燕归认出了这是陈戎。她小跑过去。
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向里走。
她进去,见到自己脚下的灿烂霞光。而他,半身金色早已被阴影盖住。她抿抿嘴,咳了两声。
那个向深沉暗黑而去的人停住了,转过身。
她看见他模糊的五官,是陈戎。
他走了回来。
她却掉头出去。猛然间,手腕被身后的人拉住了。“干嘛?”她理直气壮地甩手。甩不开,可见做家务也是体力活,他越勤快越有力了。
“歌唱得很好听。”这是陈戎惯常的温和声音。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冷笑:“你又没听,怎么知道好不好?”
“我听了。你自己调整了音调。”
“胡说,你都来这里了,你从哪里听的?”
“我听完了才出来接电话的。”
“我不信。分明听我唱了一半,受不了了。”
“我没……”可能是嘴笨,半天憋不出其他话。
倪燕归乘胜追击:“藏在这里,是生怕我找到你吧?”
“不是……外面太吵了,我听不到电话。”
“你刚才去里面干嘛?肯定为了躲我。”
陈戎吵不过她:“倪燕归。”他将自己的帽子戴到她的头上。
帽檐压下,她的脸上也只剩下阴影。
“倪燕归。”
光叫名字几个意思?她心里琢磨着。
陈戎按了手机:“我真的听完了。”
四周回荡着歌声:“团结就是力量……”
她拽了拽帽檐,遮住脸。
昏黑里,耳朵放大了声音,每一个音调都响亮清晰。可谓是公开处刑了。
第27章
倪燕归和陈戎分别在方阵前。
他把她的帽子掀起,戴回自己的头上:“有空再聊。”
她捂了下头。好像这是两人第一次分享同一件东西。一顶军帽。
倪燕归回到了方阵。
教官站在中间:“同学们的表演是不是结束了?”
卢炜:“是啊,是啊。要不要教官也来一段响亮的军歌?”
教官大他们几岁,人还年轻,不训练的时候,很和善,好说话。他常常和同学们开玩笑,譬如调侃林修,虽是小帅哥,但训练时候比不上倪燕归。幸好林修并不介意。
这时,林修跟着卢炜起哄:“教官,来一段。”
场上响起整齐的掌声:“来一段,来一段,来一段。”
教官笑了笑,手却往腰上去:“我唱军歌三天了,今天整一段新活?”
卢炜左右两手做成喇叭状,贴在嘴边大喊:“好!”
倪燕归看清楚了,教官腰上缠的是一条鞭子。只见他手腕陡然一翻,鞭子像蛇一样,灵巧地缠上他的手臂。他拱手抱拳说:“这叫九节鞭,是中国武器。”
倪燕归望着银白的鞭子,用力地拍掌。
九节鞭不像刀,不像剑。耍得不好,打不着敌人,反而甩到自己。但懂行的高手,能把软兵器使得出神入化。
教官用双手握住鞭子的两端。无需他示意,场上突然安静下来。他猛然左右拉紧鞭子。九节鞭响起“啷啷”的金属声。接着,他扬起右手,把鞭子甩上半空。
坐在前排的同学纷纷把屁股向后挪,给教官腾出更宽阔的场地。
九节鞭在教官的手里旋转、飞腾。
众人的眼睛看不过来,只觉得鞭子的银光一会儿在上,一会儿在下。到了后来,九节鞭绷直如棍棒。
卢炜激动地说:“教官真牛啊,跟武侠片一样!”
林修忽然看着倪燕归:“我记得,你也玩过这个。”
“嗯。”她笑意盎然。
林修说:“早知你别上去唱歌,表演这个。”
“我早就不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倪燕归的眼睛追着腾空的鞭子,“这东西得常练。否则不是我玩它,而是它玩我。我手生了,上去会被直接打脸。”
林修双手向后撑,身子微微后仰:“对啊,我们燕归退隐江湖三年了。”
是三年了,但见到教官威风凛凛的样子,倪燕归不禁手心发痒。
她当年也这么威风的。
军训第五天,全体学生进行了匍匐前进的专项训练。
学生们个个从泥土里滚爬,训练结束,灰头土脸。
柳木晞腰酸背痛,靠在床头喃喃地说:“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
倪燕归看着柳木晞脚上的水泡。一个有五角硬币那么大;另一个大概黄豆大小,里面囊着水。她用针刺破。
柳木晞缩了缩腿,忍痛又伸直。
倪燕归用消毒水抹了抹,说:“今晚晾着睡吧。”
按理说,倪燕归这样的俏丽美人儿,想当然娇生惯养。但是到了训练基地,柳木晞觉得,光她一人哭爹喊娘,倪燕归从来没有抱怨半句。
天天站太阳底下暴晒,什么防晒霜也扛不住猖狂的紫外线。几天下来,无论男女同学,全黑了一片。就是比谁黑几个色号而已。
柳木晞问:““燕归,几天训练下来,你不觉得辛苦啊?”
“我是从坚苦卓绝熬过来的。”倪燕归拍了拍柳木晞的肩膀,“人的潜力无限。你挖掘一下,肯定能吃苦耐劳。”
“我不。我这辈子就这些日子吃过苦。你什么时候艰苦过?”柳木晞记得,倪燕归父母是生意人,而且从吃穿就择菜,倪家的家境相当不错。
“我爸是前几年才发家的。”倪燕归收起药箱,“走吧,我扶你去洗澡。洗完再上药。”
柳木晞拖着脚,慢慢去了热水澡间。
既然来了,倪燕归也排队打了热水。
这里比较简陋,用隔板隔成一间间。门不是全扇,膝盖以下空了。好歹能遮住肩膀。倪燕归没有露出狐狸刺青。洗完以后,她用毛巾包起湿发,准备穿衣服。
外面的张诗柳跳着伸手,去拍热水器的温度按钮。她想调高两三度,不然水太凉了。
倪燕归在第一个隔间。
水温调节在旁边的墙上。张诗柳跳起的瞬间,居高临下,透过半扇门,见到倪燕归的背上有东西。跳起只有一秒,但张诗柳捕捉到了大面积的色彩。她尖叫了一声,喊:“有刺青!好大。”
当众人望过来的时候,倪燕归已经穿上了衣服。
刺青,常常和混混、流氓归类为一起。要是纹在女孩子身上,给人的联想多了一层放纵,可能还有某方面暗示。
张诗柳没有看清图案,只觉得花里花哨。况且,倪燕归的风评本来就离经叛道。张诗柳的脑海里脑补出一系列剧情,她露出鄙夷的眼神:“这里是部队的训练,你来之前应该先打个申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