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戎细细地勾动她的牙齿,说:“倪倪,帮我。”
她骂:“你个坏心的东西。”
“有障碍,也是坏了。”他啄一下她的唇,“我怀疑是被踢肿了。”
他一句话,扫光了她的理直气壮。
“倪倪。”他忍不住了,低声唤她。
每每这个时候,特别性感迷人。
倪燕归咬了咬唇:“这一次我当将功补过,帮你一把。说好了,最后一次了。”
陈戎没有和她计较时间上的字眼。
……
经过检验,一切安好。
“没事,很正常。”倪燕归又昂起了头,“走吧。”
深沉褪去,陈戎戴上眼镜,又是斯文的样子。他拉住她,低头亲了亲,再给她整理尼姑帽。“谢谢你,倪倪。刚才我差点以为我折了。”
她怔了怔,忽然问:“陈戎,你照过镜子吗?”
他笑笑:“嗯?”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伪装人设很累吧?”
陈戎的手指抚过她艳丽的眼影。浅绿墨绿,颜色衔接得自然,漂亮极了。“我很开心。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你不能做你自己,怎么会开心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至于他是谁,温和也好,叛逆也罢,一个人长时间嵌进面具,真正的自我,已经不重要了。
倪燕归拉了他出去,指着镜子:“你和刚才判若两人。”只一两秒的时间,陡然换了个人似的。
镜中上扬的微笑,是训练的完美弧度。他说:“倪倪,你喜欢的,不是吗?”
“我不喜欢。”倪燕归说,“陈戎,你真的很可怕。”
第69章
倪燕归曾期盼自己和陈戎的转机。刚刚的一念之间,她恍然,原来没有机会的。
她以为他是迷雾,然而,迷雾是朦胧的,深渊才会望不见底。
这一个少年,她喜欢过,现在也不是完全的厌恶。但他像一颗洋葱。她拨开这一瓣,另一瓣之下错综复杂,她猜不透望不穿。光是想想,她辣得直想流泪。
长痛不如短痛。
事发至今,他们吵过、打过,都无济于事。所谓的甜蜜是一座空中楼阁。两人从欺骗开始,当然没有牢固不牢固一说。
她眼睁睁看着空中楼阁坠落,不堪一击。
陈戎安静地笑着。
倪燕归从镜中收回视线,退了两步:“陈戎,我们分手吧。”她说过很多,两人不要一起,不合适了,等等等等,但始终没有直接划开关系的口子。
讲出“分手”的人,原来也会不舍。
陈戎拿下眼镜,目光凛冽。
倪燕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怕冷,这个冬天,寒风刺骨,止不住钻心的冷。她低下了眼睛。
陈戎的气息渐渐地不稳:“倪倪,你不相信我。”
“不是信或不信,如果我照着你的喜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我不介意我自己,只要你喜欢就好。”
“但是我介意。我想,如果你只是凭一个人设在恋爱,那你还算是一个人吗?你的情感真实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是你的人设喜欢?还是你的心里喜欢?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我斗不过你,所以我认输,我退出。”
风光明媚的倪燕归,哪怕当众读检讨,她都不当回事。她会懊恼、会沮丧,但之外,总有一份俏皮。
陈戎是第一次见到她悲伤的眼睛。她慌张,低落,这不是无忧无虑的她。
他忽然觉得,他的母亲才是真正参透世界的人。
他的一切都是支离破碎。他流着恶人的血,遗传了恶人基因。所以,他喜欢的姑娘对他说害怕、恐惧。
“倪倪,我喜欢你的笑。”之后,陈戎再想说话,说不出来。他最想做的,是去格斗馆继续那一个名叫“暴击沙袋”的项目。
倪燕归扯了扯嘴角,又给闭上了。他喜欢,但她为什么要笑给他喜欢?
陈戎把手插进裤袋里,手背青筋显露。他冷冷地说:“你走吧。”
“啊?”倪燕归点头,“那个……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医院吧。”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说:“我数到五,你如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二、三……”
倪燕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陈戎停住了,手上握拳,“还不走?”
她呼出一口气:“陈戎,再见。”
陈戎看着她的襦裙消失在了门边,喊下最后的数:“五。”
李筠听同学讲起嘉北的校花评比。
同学讲得煞有其事。二十进十,十进五,五进三,最后她的票数遥遥领先。
李筠觉得好笑。但不可否认,她在这场化妆舞会上,的确桃花朵朵开。她后悔把这里当成传统的舞会现场——其实这是妖怪的联谊。
李筠收到舞会的邀约,跟李育星打了招呼。
李育星忆起当年,说嘉北大学的舞会多么惊艳、多么绝伦。
不得不说,李育星老了。他不了解,在嘉北一年一年的传承里,舞会早已变质。
他送给女儿一副镶钻的面具。
到了现场,钻石却不抢眼。
李筠的旁边,站了一个绑着僵尸辫子的二郎神,他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装上了电池,宛若射光。
钻石顿时暗淡。
面罩似有或无。李筠被同学认出来,成了众人的焦点。
“李筠,有没有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男同学优雅地弯腰。
李筠正思考如何婉拒,手腕间的小袋子微微震动:“抱歉,我接个电话。”
“哦,你请。”男同学微微一笑。
小袋子太小巧了,她费了劲,才拿出被压在底下的手机。
对方已经挂断了。
是陈戎。
之后,他发了消息:「姐,我在美术研究楼,谈谈。」
李筠的这个弟弟,做事情有他的一套想法主张,她极少过问。
弟弟偶尔征询意见,她会斟酌、会商量,更多的时候,她保持沉默。
从她的角度讲,弟弟的观念和李家家规不合。好比他后腰的磅礴刺青,她吓了一大跳。
九尾的尾巴朝天勾,也向下撇。藏进他的裤头。
弟弟说:“妈不知道。”
幸好母亲不知道,否则不知道闹成怎样。
李筠也不赞同这个刺青,但她说:“你喜欢就好。”
她是深受李家教育的人,她不认为自己能给弟弟指明方向。她盼着,盼着弟弟,飞出去吧,飞得远远的,那里才有自由。
她好奇弟弟的女朋友,但陈戎没有介绍彼此。李筠不会主动去见倪燕归。
李筠想去照顾弟弟的生活,但她生于李家,长于李家,她怕李家家规给弟弟套上更深的枷锁。她宁愿当一个旁观者,或观众,或听众,更是弟弟的树洞。
李筠想要离场。
同学一个接一个地和她攀谈。她焦急,借故去了自助餐区。
自助餐区很冷清,因为只有开水和饼干。
但在这里,李筠脱离了烦闷的社交,得以喘气。
饼干区站了一个男的。他戴一顶黑白相间的高帽子,披着深紫披风。面具掀开一半,他咬着饼干。
然后,他转过头来:“李筠师姐。”吃完饼干,他扣下了面具。
面具呈竖长的方形,有一道从上至下的裂缝,划开了左右两边脸。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嘴巴歪了一边。
这副诡异的样子才是舞会的主流装扮。
后面两个男同学跟了过来,其中就有刚才邀舞的那个。
李筠看着林修的方向,说:“我已经答应这位同学了。”
林修捻了捻手里的饼干屑,事不关己。
男同学看看林修,又转向李筠:“好的,我预约你的下一支舞。”
李筠浅笑。
男同学把她的沉默当默许,满意地离开了。
没了闲杂人等,林修说:“实不相瞒,师姐,我不会跳舞。”
“一个理由罢了。”
换言之,林修是个工具人。
趁着躲在自助餐的机会,李筠想走,谁知又被一个同学喊住:“李筠。”
她觉得烦闷,但讲不出气话,嘴巴动了动,把话都咽了回去。
林修了然。原来是一个疲惫的公主。
李筠调整自己,露出娇美笑颜,和同学聊了几句。
同学走了。
林修又吃了两块饼干:“师姐,其实拒绝是不需要维持礼仪的。”
李筠犹豫一下,悄声说:“林修,你有办法能帮我偷偷离开吗?”
“当然。”林修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吧。”
她想要跟过去。
他伸出手,掌心沾了片饼干屑。
她拿开了那片饼干屑,把手交给了他。
他的手很凉。
她的暖和着。
“师姐,抱歉,”林修没有诚意,“我气血不足。”
她笑了下:“没关系。”
他握得很松,用两只手指勾着。
有个同学撞过来,一下子把两人撞散了。
李筠连忙搭上林修的掌心。
他有样学样,摆出一个跳舞的架势,低声说:“我没学过舞步。要是踩到你,纯属意外。”他拽着她往暗处走,转了几圈。或许有人留意到这对人,但光线暗淡以后,谁也看不清了。
林修解下了披风和面具:“师姐,你是天之骄女,想走确实不容易,伪装一下吧。”
李筠戴上了歪嘴斜脸的面具,绑紧深紫披风。
林修觉得不够,把高帽子轻轻放在她的头上。他上下打量一遍:“行了,你可以走了。”
“你呢?”他的装备给了她,他只剩下一件黑毛衣。
“我回宿舍睡觉。”
“林修。”李筠说,“衣服帽子,我干洗以后还你。”
他摆了下手,向着西边的生活区走了。
李筠裹紧披风,哪里灯光昏暗,她就往哪里去。藏藏掖掖,好不容易到了研究楼。
陈戎坐在廊亭,靠着柱子。
他在学校都是谦谦模样。这样清清冷冷的少年,很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