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叫我拥抱你——别春风
时间:2022-04-11 12:56:14

通话的最后,尹树谦和说道:“嗯嗯,等吃了饭我就送恬恬回去,叔叔阿姨放心。”
夫妻俩终于安下心来,只是嘱咐两人好好吃饭便挂了电话。
室内通亮,鸦雀无声。
“我……”姜恬的窘迫肉眼可见,就差他一句话,就能瞬间点炸。
尹树不深究她的谎言,只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一笔带过:“吃这么点,跟只小猫似的。叔叔阿姨该担心了。”
姜恬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扒拉这碗中的白饭,支吾应了一声。
等到碗中见底,才又听他开口:“烤箱里的蛋挞带着,吃饱了我送你回去。”
姜恬知道,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好。”
两个人默契地跳过了令人尴尬的情节,姜恬吃完饭本想稍微收拾一下,却被人温柔拦下。
“放着吧,保洁阿姨会来收拾。”
“好。”姜恬也不执着,旋即放下碗筷,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乖乖地跟着他出门、进电梯、下地下室、坐进车里。
车平缓地开出小区,一路上尹树余光瞧着一言不发的姜恬,和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衣角,终于忍不下心继续僵持。
“过了四月高三学习会更忙,在学校也要听老师的话。要是忽然想吃什么和三哥讲,三哥给你送过去。”
“好。”姜恬松开衣角,转势来回扯着着胸前的安全带,小心翼翼试探道:“三哥,等我高考完,去你的大学读书好不好?”
尹树偏头看了她一眼,答得随意,“等你来,我都毕业了。读你自己喜欢的学校。”
姜恬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喜欢的学校!”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后,怕他觉得自己太缠人,又蔫了下去,解释道:“你的大学已经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了,我想读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要好好努力,要是还像今天一样写不出最后一题那可就悬了。”尹树没有戳破她的伪装和谎言,始终保持着一份克制与距离。
姜恬不傻,尤其对他,总能第一时间敏锐地感知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说来奇怪,比起他知道真相后直白的质问,姜恬更讨厌他佯装的假面。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忐忑中仓皇沦陷,而他却一直清醒,清醒地看着她一步步的自我束缚。
处心积虑的登门,故意拿错的空白试卷和写错的题,刻意制造的麻烦和与之相伴呼之欲出的情愫。
无一不在宣告她的意图。
而他的一言一行,也再清楚不过地默示着拒却。
“三哥……”姜恬望着车窗外高悬在半空,雨后尤为清亮的弯月,心下忽然明朗,一针见血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躲着我?”
尹树呼吸一滞,捏着方向盘的指尖一紧,淡淡否认道:“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见他连头也不回,姜恬侧着身子,不再掩饰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是吗……”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种愞弱而又无力的感觉,“为什么要忽然搬出来住……”
尹树:“离公司比较近。”
所以……为什么要搬的那么远。
为什么总在刻意避开她;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
她想问很多,但是思绪再三发现自己实在没有立场更没有身份询问。
姜恬从小就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优秀的代名词,时光流转多年,从陌生到熟悉,他给的偏爱让她放肆了好多年,但不知何时早已戛然而止。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该是没有什么话能够回转。
一滴水就算坠入大海,也总还是无声的吧。
“三哥,我好像……有点喜——”
吱——
刹车片的异响打断了她的话。
尹树将车随意停在路边。
“嘘。”他伸手抚上她的头顶,做出禁声的手势打断她脱口而出的话。
她的眼眸中流淌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清澈和期待。
尹树觉得,报应也不过如此。
半晌,才温柔地揉揉她的发,讪笑自语:“哥可不能引诱未成年。 ”
“?”姜恬被这突然上升的格局惊得一愣,想继续说却被人抢先一步。
“小朋友别急,这种事情原则上应该让男方先开口。”尹树思量片刻,亦真亦假哄道。
姜恬强忍萌生的欢愉,委屈巴巴地偷偷问:“那万一他永远不说怎么办?”
尹树短促迟疑,眼中尽是清明:“不会的,他会说。”
“真的?”
“真的。”
……
等尹树将人送回家,回到住所已临近九点。
将风衣随手一扔,从抽屉里抽出烟,点燃。
尹树倚靠在落地窗前,盯着杂乱的厨房移不开眼。
嗡嗡的震动声反复响了许久,才被他拣出。
尹树闭着眼倾身倒入沙发,疲倦紧拥着他,“什么事?”
“听说姜家的姑娘跑去你那儿了?”电话另一头的女声此时显得尤为刺耳。
“嗯,刚送回去。”尹树不想多言。
“小姑娘今天去你那边都干了些什么?”
尹树忍不住回想起她离开前雀跃的身影,含糊回答:“学习而已。”
“哎,姜家这丫头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性格是差了些,不过总归家底是好的。”女人话锋一转,继续道:“不是妈逼你,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有了更近一层的关系,我们和姜明城的合作也能更稳固不是?”
“嗯。”
尹树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偶尔回应。
只是对面每每提到姜恬,他的心绪就更加凌乱一分。
*
十八岁的夏天,当姜恬拿着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跑向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时,如愿以偿得到了那份朝思暮想的悸动。
他们短暂地约定了未来,一座城,两个人。
香樟茂盛,燕雀啁啾,姜恬希望时光就定格在那骄阳肆意横行的盛夏。
 
第31章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日,姜恬因为考上了期盼已久的大学加上多年暗恋成真,欣喜之际被几个朋友拉去开了个庆祝趴。
第二日清晨,姜恬在会所大厅她等了许久未见到自家司机,本想坐朋友的顺风车回去,却被意外出现的冯叔载上了车。
由于熬了个通宵,姜恬困倦地打了个哈气,虚闭着眼懒散问道:“冯叔,怎么是你来接我?梁叔叔呢?”
冯叔直视着前方,闪烁其词:“大小……小姐,小梁他……”
敏锐地察觉到冯叔的异样,但未曾多想,姜恬顺着说:“是不是梁叔叔家里有事?其实跟我说下,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嗯……”冯叔含糊应答,但脚上的力道却时重时轻。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冯叔驾驶着车从会所门口出发,一路开出。十来分钟后,周边的景象渐渐陌生。
姜恬此刻便已然清楚的意识到不对劲,原本半阖的双眼慢慢张开,倦意也渐渐从脸上消逝。严肃询问道:“冯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爸妈不是今天回来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大小姐……先生夫人他们早上……”冯叔隐约其辞,始终无法再多说半字。
“他们……怎么了……?”姜恬的心开始不由自主怦怦乱跳,咽喉有种被厄住的紧缩感,脑内的神经腾跳,似乎在宣告着厄运的发生。
“冯叔——!他们怎么了?!”
半晌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冯叔用力地踩下刹车,两人被惯性向前甩去。
随着胸前突生拽拢的压迫,姜恬仰头之际,视线被红白相称的十字占领,心中不祥的预感被证实。
“先生和夫人,他、他们……”
“他们在回来的途中……遭遇了意外……现在正在医院抢、抢救……恐怕……”
眼泪先于恐惧低落,世界陷入黯澹。
*
仔细回想,姜恬甚至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在医院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双亲突如其来的死亡,是怎么按部就班地领回父母的遗骨,是如何带着年幼的姜时屿抱着骨灰一步步走出殡仪馆的。
那个时候的她甚至忘了人在悲伤的时候该怎么哭,也忘了躲在父母房间的角落久久联系不到尹树的那一夜,自己是用怎样绝望无助的心情度过的。
她知道他出国了,他打过招呼。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没告诉过她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近两年他似乎很少告诉她他的事情。很少,少到此时的姜恬甚至不知道除了那个拨不通的号码,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找到他。
姜恬空洞地待了两日,直到冯叔告诉她,他回来了。
揣着宛如救命稻草般的祈望,姜恬奔向她希冀的残温。
如果她知道,这一次的奔赴只是再一次陷入无边悲恸的开端,她大概不会如此奋不顾身。
姜恬跑向那栋熟悉的别墅,甚至来不及回复佣人的礼貌问话,便忙慌向楼上的房间跑去。
他书房的门半敞,姜恬试图上前推开,触及门沿的指尖生生一瞬被屋内的谈话声定住。
“妈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当姜家的那个女儿是妹妹,从小让你接近她一直迁就她也是难为你了。”熟悉的中年女声响起,言语间满是虚假的愧疚。
“……嗯。”男人漫不经心的轻声回应若隐若现,却像是巨石般直直落在她的心底,砸得生疼。
姜恬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一刹那竟怀疑是否还沉浸在梦中。
片刻后,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妈妈最疼爱的儿子,从今往后我们不会继续逼你和她发展,也绝对不会再提结婚的事。至于收购匠城的事你爸他们已经决定了,等这两天过去就着手准备,经营了这么久的一条大鱼绝对不能落在他人手中……”
尹树眼底泛上阴翳,淡漠道:“收购匠城的事随你们,告诉大哥二哥耍心机把我困在国外这种手段,实在没有必要。至于我和姜恬的事,你们少管。”
“你不会还想和那个丫头继续吧?!现在她对你还有什么好处?!”
……
姜恬的呼吸被瞬间扼制,脑内的空气不断被抽离,胸口闷得像是落进了无数巨石,闷塞到干呕。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冷静又克制地听完那些冰冷的词汇,只记得当屋内言语停止时,她依然站在原地,未曾离开。
再然后,便是几双撞入视线内惊诧的目光。
大概是担心她撒泼闹事,尹母先声夺人道:“恬恬啊……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阿姨也不多说什么。匠城呢,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我们至少算是合伙人,由我们接手总比其他人强对吧?至于阿树,他已经22岁了,不能再陪你继续玩过家家的游戏了,我们知道你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希望你能理解。”
“嗯。”
姜恬听完异常平静,甚至忘记了流泪和喧闹,只是一声不吭默默地转过身望向站在一旁的尹树。
所以,都是谎言吗?这么多年。
把她宠上天,然后再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那第一次的相遇是不是早有预谋,往日的偏爱是不是处心积虑,宣之于口的爱意是不是逢场作戏。
坚定的认知逐渐被击碎,她不确定,也不知从何问起。
姜恬不喜欢误会,不喜欢狗血的剧情,不喜欢不明不白的结尾。
这一瞬间,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躲开他的触碰,姜恬仰头斩钉截铁地问:“三哥,你有没有骗过我?”
伸出的手定格在半空,两人四目相对。
尹树神色惭怍,竟无法说出任何违心的字眼:“有。”
姜恬浅笑凝视着他,哑声道:“那我希望接下来,你不要再骗我了。”
尹树走上前。
“阿树……”尹母在一旁试图拉住他,无果。
姜恬直视着他,不带任何犹豫地继续问:“一开始接近我,也是因为我是姜明城的女儿,匠城的大小姐吗。”
“……”尹树沉默未答。
姜恬望着他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浅浅吸了口气,止住渐起的凝噎。
“你说爱我的话,是真心的吗?还是只是为了……”姜恬欲言又止,实在没办法把往日的他和被剖到眼前的利益链挂钩。
思绪不受控制地疯狂穿梭在昔日零碎的场景中,她故作轻松浅笑道:“所以……躲我也是因为发现我竟然真的喜欢上你,所以心生愧疚吧?”
尹树怔了一下,直直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变化万千。
他从未在她的眼中见过如此晦涩的神情,往日的生机消失殆尽,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一直看着你,像是披着人皮的木偶,精致且麻木。
尹树蕴含图谋与她相识,自以为如兄如父般陪伴着她长大,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无条件的信任自己。他以为他给她无限的纵容和偏袒,只是为了那些肉眼可见的利益。
但不知从何时起,当她用那双揽入无数星光的眼眸凝睇自己时,他忽然感知到了危机。
这份危机感促使他逃离,遁藏,一退再退,直至日暮途穷。
然后,他后悔了。
对于这份掺入了无数杂质的情愫,他甚至分不清哪样占得更多些,到最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心还是演戏。
无数的话语萦绕在唇间,最后也只能承认。
“……是。”
姜恬环顾四周,盯着一张张或镇定或不耐的脸,却没办法再听进任何一个字,勉强扯起嘴角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她闭上眼,紧绷上颚强忍眼眶的酸涩,再睁开时瞳中全是木然。
“那你实在没必要勉强和我在一起。”
她不想去猜他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去探究额外的真相。
如果故事的起点就是谎言,那是不是无论再怎样坚持,都等不到对的那一天。
她放过他,也不再勉强自己去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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