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脸盲么?——来盏扶头酒
时间:2022-04-13 06:37:19

  陶心荷说的都是家常,只字不提和离:“弟妹初初有孕,切不可忍饥挨饿,你先吃饱,不用管我们。别起身了,卧床休息为要。不用张罗什么,我来和你说一声,这就回院去了。”

  洪氏在丫鬟服侍下,背后塞了个大迎枕,半卧半坐,轻轻拉住陶心荷袖口晃两下,嗫嚅问道:“大姐,真和离了?”

  陶心荷没提防,洪氏牵她衣袖擦蹭过手腕。而那处肌肤,不久前被她使劲搓揉,险些破皮,正是微红敏感。

  刺疼之下,她轻“嘶”一声。

  呵,当然真和离了,拜顾凝熙所赐,自己还想回房清洗腕口呢,陶心荷心底喟言。

  抬眼见洪氏忙不迭放手,还要探身看自己手腕怎么了,她将素手藏到身后,安抚道:“我没什么事。确实和离已毕,我以后住回陶府了。”

  洪氏沉默一息,吩咐丫鬟拿来外伤药膏,请大姑姐收下,言辞恳切请陶心荷看在自己孕相不稳的份上,接掌回去陶府家务。

  陶心荷犹豫片刻,咽下自己打算仲春后另寻宅院的说法,暂且应下,转身离去,回房小歇,心绪偶然掠过近日种种。

  等父子二人回来,陶成自言已饱,姐弟俩相陪着用了晚膳。

  看姐姐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专注进食的模样,陶沐贤觉得总有些别扭,说姐姐用得香甜可口吧,她面无表情,说她食之无味吧,吃得却不少,总之不太对劲。

  欲言又止好一阵,直到饭毕清茶漱口后,陶沐贤才犹豫着说:“临行前,顾司丞找我,说了些怪话。”

  感受着胃袋吃力运转,陶心荷缓缓呼出一口气,暗恼自己神思恍惚,用饭过饱了。听到弟弟言语,她淡淡回应:“既是找你,便不必说与我听。你明日去书院,东西收整好了没有?晚上无事,多陪弟妹说说话,给她宽宽心。”

  “我担心你姐姐安危,尤其女子之身,更要多加防备。沐贤,还请留意,增添府内看家护院。”这是憔悴落寞的前姐夫,在下人指引下,确认了自己,私下里用郑重语气叮嘱的言语,陶沐贤不得不念兹在兹。

  既然姐姐不听,那便自己安排吧,陶沐贤心想,府中一向安定,然而小心无大过,一家子女眷,多放些人马总没坏处。

  家中仆从人口无非这些,该去哪里额外招募些可靠的勇汉呢?陶沐贤豁然想起了近日见过的程嘉,与自己几乎同龄的低品武将,脾性看着不错,要不要,去请他帮忙介绍些人?

  陶心荷见弟弟失神,失笑地点点他肩头:“胡想什么呢?今日忙乱一天,我不送你,你也莫送我,各回各院吧。”

  “姐姐慢行,一夜安睡好梦!”陶沐贤对着她背影喊了一句。

  融入暗夜的陶心荷,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

  回房后,她却未能如愿安眠,一晚噩梦连连,“莫兄弟去世了”时不时浮在耳边,气得她天色未亮就起身,坐在妆台前,用鸭蛋细粉遮住隐隐黑色眼圈,不断对自己说,顾家事已与你无关,遑论莫家!

  收拾好自己容颜,她亲自送走父子,又被弟弟托付弟妹,只好当仁不让,安排日常家务,照顾有孕洪氏,派人接回蔷娘,忙碌不在话下。

  **

  初九夜里,顾凝熙陪着留下的长辈们用了晚膳,沉默以对三叔三婶的各种酸话,每一口都像是送入了虚空之中,一点点饱腹感都没有。

  饭后,打发最疼爱的幼子先回老顾府,顾老夫人神神秘秘地告诉顾凝熙:“我与陶员外郎说好了,你另娶谁家淑媛,他们陶家都乐见其成。熙哥儿,这回,祖母给你细挑挑,定然强于荷娘百倍。”

  祖母不知听谁说果露伤口才好得快,又将他脸上白纱揭去,此时正用她养尊处优的细嫩手指,在顾凝熙血痕周遭摩挲着。

  闻言,顾凝熙感到满腔无力。

  他轻轻握住祖母的手,从自己脸上取下,包在手掌中,用最恳切的语气表明态度:“祖母,多劳您费心。我并无另娶他人之意。待以后,荷娘若愿意,她随时能回来做我夫人,若……若她一辈子不愿,我终生无妻便是。”

  顾老夫人嚯地站起身,瞪视顾凝熙,语气转急:“胡闹!你们不到一个时辰前,和离了!熙哥儿,你要向前看。什么叫终生无妻?难道,你要守着将纳的什么莫姓小妾过一辈子?你到底是对陶家女情深义重还是被莫小妖精迷了魂魄?”

  顾凝熙随之站直,拘束双手,垂首诺诺言道:“祖母说的莫家姑娘,原先是我义妹,纳她为妾是不得已之举,只是庇护偿补孤女,绝无它意。”

  “鬼话连篇。熙哥儿,你这话,说给天下一百个人听,一百个人都不会信。纳妾是为了庇护?你爷爷当年教你,难道是教的这道理?还是你爹这么跟你说过?”顾老夫人这时才发现,孙子的想法存在极大的偏差。

  她为了早日迎娶回来合意孙媳,苦口婆心说出一番道理:“妻者齐也,妾不过是立女,近乎仆从,某些时候可通买卖。这些常识,熙哥儿还用祖母再说?”

  是啊,将小家碧玉、举人之妹的莫七七降格成身份卑微的妾室,从此依附主子主母,再无人身自由,对莫七七而言,真的好么?

  到底是庇护还是轻疏?听着祖母教训,顾凝熙好像拨开迷雾,看到了黑黝黝的危险大石,自己盲人骑瞎马,正在推莫七七靠近,她即将撞得头破血流一般。

  “妾,是用来赏玩的,你却因为要纳妾走到和离,因小失大,以邪害正,就是没摆清妻妾之别,太令祖母失望了。确实需要早些娶个名门淑女进门,不像陶家女那般由你任性胡来的,约束约束你的牛心左性。”顾老夫人一鼓作气,又提孙儿另娶之事。

  顾凝熙喃喃道:“不错,荷娘太由着我,惯坏了我。”顿悟来得又急又烈,纳妾之错是表,根子在于,他很久都没考虑娘子的感受了,如同被惯坏的三岁孩童,天真又残忍。

  无话可说,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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