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美人——图南朵
时间:2022-04-13 07:15:00

  他被困在梦里。
  异族人袭掠而来,父亲在车上扔开了他的手,他滚落在地上,躲在草丛中,逃过一劫。
  他忍住伤痛,乞儿一般流浪了许久,然后在异族人的帐中看见了他的母亲。
  母亲身旁的侍从诧异问她:“夫人,这小孩是……”
  “我不认识。”母亲冷冷地说。
  他留在异族人的王庭,做一个奴隶。母亲再嫁的前夜,找到了他,对他说:“收拾好你的东西,同我离开王庭,去新的部落。”
  他面色冷淡道:“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母亲。”
  他在母亲婚礼当日离开了鲜卑。
  过去几年,他从未见过汉人,从未说过汉话。麻烦就此而来,他鲜卑口音的汉话,引起了众人的怒视。
  亭舍中,他和情绪激动的人们冷冷对峙。
  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矜贵士族小女郎为他解围。
  他并不知道这小女郎姓甚名谁,因为女郎的父亲对他格外防范。
  女郎要留他在身边,为此和父亲闹起别扭,他并不关心,也丝毫不为所动。
  他收拾了包袱再次踏上路途,天寒地冻,他跌入了雪洞。
  他醒来时,感到浑身冰寒,只有手是温暖的,他睁眼看到小女郎在他床榻边上睡着了。
  他的手被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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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的时候,虞枝枝惊醒了。
  她收拾好铺盖,轻手轻脚准备放回齐琰的床上。她用手指拨开垂帷,看见床榻上的齐琰睡得安静,安静得像要死去了。
  虞枝枝吓得半死,她颤抖着试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人没事。
  她正要喊人的时候,床榻上的齐琰一把拽过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虞枝枝被拽得一趔趄,她扑在床榻边沿,软声软气地喊道:“殿下?”
  她被齐琰的表情吓到了,又因为撞见了他如此虚弱的样子,忐忑地猜测齐琰会不会恼怒之下要将她灭口。
  但是齐琰眼睛往上一翻,重新又闭上。
  虞枝枝慌忙叫道:“赵公公!赵公公快来啊,殿下要死了!”
  昏睡中的齐琰对外界并不是一无所知,梦中,他听见有个不知死活的女郎冲着他耳朵喊,他要死了。
  虽然动弹不得,梦中的齐琰还是能冷笑的。
  若有人准备赴死,齐琰很愿意成全她。
16章 落日与朝霞。
  赵吉利不知候在哪里,几乎是虞枝枝刚喊出声,他就飞快跑了进来。
  赵吉利进来后,也和虞枝枝一样给他试了试鼻息,摸了摸额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丹红的药丸,塞进了齐琰的嘴中。
  虞枝枝看着赵吉利动作流畅,他喂齐琰喝下水后,好像就要离开。
  虞枝枝叫住了他:“赵公公。”
  赵吉利看她。
  虞枝枝犹豫问道:“就这样就行了吗?”
  赵吉利叹了一口气,说:“老毛病了。”
  虞枝枝问道:“赵公公的药丸,可以给我看看吗?”
  赵吉利想了想,将瓷瓶掏出来递给虞枝枝。
  虞枝枝往手心倒了一粒,她用手指捻了捻,在指腹留下了些粉末,她将药丸倒回瓶中,将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尝了尝。
  她将药瓶递还给赵吉利,皱着眉说道:“殿下服用七寒散日久,这药毒留在体内,用这药丸只能暂时压制,不能解毒。”
  她问:“殿下还在服用七寒散吗?”
  赵吉利支支吾吾,虞枝枝心下了然。
  她又问道:“我上次送给殿下的药呢,殿下没有服用?”
  齐琰收到虞枝枝的药后,并没有服用,有一次冒雪垂钓,他将药瓶拴在鱼钩上扔进了湖里,也不知道这药对鱼儿们是否有害。
  这些自然是不能对虞枝枝说的,赵吉利只是打哈哈:“这我就不知晓了。”
  虞枝枝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是扔了吧?若没有扔,现在可能还有些作用。”
  赵吉利看着虞枝枝沮丧地站起来,礼貌地向他告退,然后走出了门口。
  赵吉利扭头对蹲在窗子上的苍青自作聪明地说道:“虞娘子是喜欢上殿下了。”
  苍青不解:“哪里看出来的?”
  赵吉利说:“上次就看出来了,她担心殿下的药毒,还给殿下送药。”
  苍青大惊失色:“送了药就是喜欢?”
  他想起来,他曾经看在小素闹蛾簪的份上,为小素送过一回药。
  他苦恼地拧起眉毛:“怪不得小素这样奇怪,不行,我要和她说清楚一些。”
  苍青跳出了窗外,赵吉利来不及阻止。
  苍青离开太康殿,来到一处破败宫殿,他知道,小素就住在这里。
  他在外面大喊:“小素。”
  小素在内殿,她正在服侍一个苍白的妇人喝药,听见外面苍青的喊叫,她愣了一下,有些胆怯地看着面前的妇人,口中喃喃说:“母妃,外面那人是我的新朋友。”
  妇人笑道:“既然是素君的朋友,请进来吧。”
  不知为何,小素莫名有些心虚:“不、不用了,他是个野孩子,没有规矩,怕会惹母妃生气。”
  小素乖巧告退,小跑着走出大殿。快到门口的时候,小素的脚步缓慢下来,她记起来,她在和苍青闹别扭。
  小素扭扭捏捏走出来,绷着脸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苍青说:“我过来,是为了对你说一句话。”
  小素仰头:“我听着呢。”
  苍青低头看着小素的面容,明明就是个清丽的小丫头,比不得虞氏那般艳光四射,却不知为什么,就让人想不住地看。
  苍青看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鼻子,他目光躲闪了一下。
  小素本就比苍青要懂事一些,看见苍青莫名红着脸,她心口一跳,小臂上细细密密地起了一身疙瘩。
  苍青说:“我过来就是为了对你说,我给你带药,并不是说我喜欢你。”
  小素几乎要被他的话吓得跳起来,她脸颊绯红:“你在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不害臊!”
  苍青被她一数落,顿时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惶惶无措起来,他以为他触到了什么禁忌,他时常不理解人与人之间交谈的禁忌,以至于犯过许多错,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苍青有些不安起来:“我说错了什么吗?”
  小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苍青沮丧地在小素住的宫殿门口蹲了许久,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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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枝枝回到西偏殿,翻出了上次方岐带给她的药材。
  想到齐琰病的要死的模样,虞枝枝觉得他有些可怜,如果她不救的话,她害怕齐琰会真的死。
  虽然齐琰性格恶劣,但看在这么多天相处的份上,她想要他好好活着。
  虞枝枝坐在案前,提笔细细写下了方子,她斟酌着配好了药,用纸包好,去了东厨。
  药材粗粝,为了更好发挥,虞枝枝向黄叟借了石磨,花了一个上午磨药。
  中途薛良玉走过来看她。
  薛良玉得知虞枝枝是为了给齐琰治病,她点点头,说道:“等五殿下醒来,看见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定然会感动,于你今后的计划,也大有裨益。”
  虞枝枝一愣,但没有说什么。
  薛良玉沉吟半晌,又说道:“古人割肉救亲,虽说未免愚昧,但终究赢得人心,你不如趁这个机会……”
  虞枝枝连连摇头:“你也说了愚昧,既然不能治病,那还割肉做什么,好疼的。”
  这下轮到薛良玉发愣,她勉强说道:“当然不是为了治病,只是为了赚取五殿下的心。”
  虞枝枝皱着眉,似乎在思索,薛良玉见状,让她独自思索,悄然离开。
  一个时辰后,虞枝枝可怜兮兮,满手是血地找到薛良玉:“薛姐姐,你那里有绷带吗?”
  .
  虞枝枝磨完药后又煮药,耗费了大半天,不知不觉她一上午加上中午滴水不沾,她没有感到饥饿,熬完了药,就急匆匆地来到了齐琰的寝殿。
  齐琰依旧在安静地睡着,寝殿里没有别人,赵吉利不知去了哪里。
  虞枝枝走到床边,费力扶起齐琰,准备喂他吃药。
  赵吉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虞娘子,我来吧。”
  他伸手扶住齐琰,接过虞枝枝的药碗,看着黑黢黢的药汤,显得有些犹豫。
  虞枝枝正色道:“赵公公,难道是信不过我吗?如果我的汤药对殿下有害,此番过后,死的唯我一人而已,如果赵公公延误了时机,到时候赵公公也难逃干系。”
  赵吉利哭笑不得:“虞娘子说的哪儿的话,我哪里是这等担不住事的小人,也罢!”
  赵吉利服侍着齐琰喝下了汤药,虞枝枝终于松了一口气。
  虞枝枝帮着赵吉利将齐琰扶着睡下,正要起身,却被攥住了手。
  她立刻眼泪汪汪。
  赵吉利往下一看,看到虞枝枝被握着的那只手缠着绷带,他问道:“虞娘子,你的手?”
  虞枝枝垂着眼睛说:“熬药的时候伤着了。”
  赵吉利一惊:“难道是效仿古人之法……”
  他话没有说完,床榻上的齐琰动了动,将虞枝枝拽得更紧,虞枝枝忍着痛,吸气小声道:“殿下?”
  齐琰没有丝毫反应,虞枝枝想要抽开她的手,但越动,齐琰握得越紧。
  虞枝枝从小娇气,受不了疼,于是也不敢再乱动。赵吉利宽慰了她几句,还为她搬来蒲团,好让她坐得舒坦,她于是伏在床榻上,又饿又困,渐渐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室内一片昏暗,她腰酸背痛,撑着床榻站了起来,愣愣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抬头,看见齐琰安静地看着她,昏暗的天色掩住了他的表情,虞枝枝看不出来齐琰是喜是怒。
  她警觉地躬下身来:“殿下醒了,奴婢去找赵公公。”
  齐琰叫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虞枝枝答道:“昨夜殿下让奴婢留宿。”
  齐琰说:“不是问你这个,那今日已经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在这里?”
  虞枝枝迟缓地感觉到僵坐一天的酸痛,她说:“殿下拽着奴婢的手,奴婢走不开。”
  “拽着你?”齐琰拧眉,似在回忆什么,他的神色在虞枝枝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些怔忪的样子,面色柔和起来。
  但下一瞬间,他竖起眉毛:“孤在梦中拽着的是你?”
  虞枝枝:……
  还好赵吉利及时地跑了过来:“哎呀,殿下,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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