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哪里不对,娘亲的手怎么会这么大呢。
思及此,谭清音涨红了脸,她偏过头双手掩面,心里羞耻。
盈月注意到夫人的肌肤泛起绯红色,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她问:“夫人,你怎么了?”
谭清音摇头,她说不出口。
太羞耻了。
——
午后阳光慵懒,照得人昏昏欲睡,谭清音坐于院内花廊下乘凉。
她伏坐在石桌前,一手抬起撑着脑袋,动作和神态都很平静。细看下,她眉眼耷拉着,杏眸里写满生无可恋。
脑海里浮现裴无的面孔,她深吸口气,玉手握成拳,懊恼地捶着自己额头。
盈月在一旁数着,正好十个指头,她凑上去疑惑:“夫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吗?干嘛一直捶自己的脑袋呢?”
夫人从坐在这就不对劲了,一会儿双目失神,整个人一副无欲无求模样,过不了一刻时辰,便一副愁眉苦脸、懊悔捶首模样。如今不多不少,正好重复十次。
谭清音叹口气,抿了抿唇,斟酌道:“如果你在一个人面前做了很尴尬的事,一想到他便会羞耻地脚趾抓地,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夫人,大人不会怪你的。”盈月直接了当。
“我、我说的不是他。”谭清音急得跺脚,她心中羞赧,又解释,“当然,这个人也不是我!”
盈月抿唇,正色道:“嗯,夫人我明白的。”
谭清音怕越描越黑,红着脸移开目光,掩饰自己的心虚,咬唇道:“算了,我说不明白。”
过了会儿,她又偏过脸问盈月。
“你们大人有什么喜欢的吗?”谭清音想了下,补充道,“比如吃的、喝的什么?”
女红就算了吧,她向来手笨,做不来。
盈月没由来地被她问住,她摸了摸头,思索下,“好像没有哎。”
大人一向寡淡,对任何事和人。
谭清音嘀咕:“真麻烦。”
虽然她心中羞耻,但裴无到底照顾了她一夜,总要谢谢的。
……
东厨里。
做饭的婶娘瞧见谭清音进来,她惊得站起身,忙说道:“夫人您要吃什么,奴婢来做吧。”
夫人千金之躯,怎么能来这种油烟之地呢。
谭清音连忙摆手,“不不不,大娘,我自己来便好。”
她不会做饭,只会做一两样糕点,还是特别简单的那种。她想做个红豆糕,当作谢礼给裴无,礼轻情意重嘛。
“哎,那夫人您要什么就和奴婢讲。”婶娘退于一旁。
“大娘,有糯米粉和红豆吗?”谭清音转一圈,没发现这两样食材。
“有,有的。”婶娘打开橱柜,将里面糯米粉拿出来,又给她找了袋赤红豆。
谭清音接过食材,自己一人开始捣鼓起来。
门外盈月拉着云秋窥着屋内动静,她新奇地问云秋:“夫人真的可以吗?”
她瞧着夫人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会进厨房的人。
“当然,小姐小时候牙疼,夫人不让她吃甜的,她便偷偷跑去厨房找厨娘,跟着厨娘学了两道糕点。”云秋说起小时候,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小姐还是个奶团子,连灶台高都没有,硬是求着厨娘教她。
做成之后,还气愤愤地哼道:“哼,娘亲你不让我吃,我自己做给我吃。”
完后又小声怂了吧唧的:“偷偷的做。”
谭清音将红豆糕放进蒸笼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放些糖,想了下,还是不了吧,万一裴无不喜欢吃太甜的呢。
不是人人都像她,嗜甜如命。
没一会儿,蒸笼腾起袅袅雾气,特有的红豆香夹杂糯米清香扑面而来。她将红豆糕取出,稍稍放凉些,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放进白玉碟中。
她捏起一块红豆糕,自己偷吃了一个。
唔,还好,就是不甜。
如今已是傍晚过后,他应该回来了。
谭清音端着白玉碟,生怕红豆糕变凉,她又在上面扣了一个碟子。
她对去裴无书房的路早已熟悉,行至裴无书房门前,她停下脚步,细眉微蹙,咬唇思忖。
一会儿见到他怎么说。
——我给你做了些红豆糕,你要尝尝吗?
——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谭清音一想到昨晚,又有些犹豫,她脚步后撤,心想道:要不算了吧,万一他也不喜欢吃红豆糕呢。
到时候自己更尴尬。
她心里打鼓,正想临阵脱逃。
突然,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头灯火通明,屋内烛光泄出来,裴无站在光里,喜怒不形于色,两道目光在她脸上打量。
谭清音与他四目相对,彻底僵住,脸上颜色丰富,她心底欲哭无泪,早知道跑快些了,站这儿纠结什么。
第13章 “我、我没想!”
裴无站在门内,谭清音站在门外。
书房门口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半晌后,谭清音主动开口,想跟裴无说明来意,她张口“我、我……”半天,直至娇面薄红,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咬唇暗恼,轻叹声气,抬起清亮的眸子纠结地看他。
裴无先是看到窗纸上映着的纤细身影,立在门前半天未动,接着脑袋轻摇,缓慢地后退一步。
他本以为府里下人,打开门便见谭清音端着盘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裴无无声地看向她,在等她说话。
她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索性泄气地等他开口。
“进来吧。”他淡漠开口。
裴无扫了她一眼,眸色清淡,转身向屋内走。
谭清音闻言松了口气,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睫低垂,掩住眸里尴尬。
他总算说话了,否则自己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不出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谭清音端着白玉碟,跟在裴无身后,与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裴无停下脚步,回身淡漠地看向她,谭清音猝然停住,身形晃了下,正纠结开口时,就听到他淡淡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我做了些红豆糕。”谭清音咽了下口水,脑中想好措辞,话到嘴边,“我、我一个人吃不完,给你递点儿。”
说完,她将红豆糕放在桌上,轻呼一口气,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上。
她掐了掐手心,心里惴惴乱着,想着要不先溜吧。反正裴无吃不吃她也看不见,也不是很想知道。
视线里,两根修长的手指拿起最上面一个红豆糕,
谭清音心下一动,她偷偷抬眼望了裴无一眼,见他将红豆糕拿起,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她目中雀跃,试探地问:“好吃吗?”
红豆糕绵软,在口中慢慢化开,红豆香裹着甜腻的滋味瞬间在舌尖漾开,甜的发慌。
裴无想放下糕点,不期然对上谭清音盈盈期待的目光,不忍她失望。
“嗯。”裴无应了一声。
谭清音听后嘴角轻翘着,小小的梨涡藏不住,看着他将一整块红豆糕吃下,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甜的,所以我只放了一点糖。”
裴无顿了下。
谭清音飞快地眨了眼睛,又看了他两眼,才慢吞吞道:“昨夜谢谢你照顾我。”
她的声音极轻,轻到裴无觉得耳边只是一缕轻风拂过。
裴无抬起脸,望向又垂着脑袋的小姑娘,想起昨夜发生的情形,他轻声道:“裴府离谭府不远,过几日让祁明送你回去。”
谭清音:“啊?”
突如其来的话让谭清音茫然了下,难道是家里出事了,她仰起脸望向他,小心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无见她双眸望着自己,神色担忧,知道她是理解错了,他解释:“你不是想家了么。”
谭清音闻言怔住,大脑空白。片刻之后,意识到裴无说的是昨晚自己抱着他喊娘亲的行为。
白嫩面颊之上,隐隐浮上红晕,她目光躲闪,急道:“我、我没想!”
她再不想待在这了。
“你吃罢,我先走了。”
谭清音咬着唇,未等他说话便转身跑了。
房门半敞,微风穿堂,门角一抹碧色裙摆快速消失,书房满室淡淡清香。
裴无低头,看着手上残留的红豆糕细屑,他指腹轻轻捻过,哑然失笑。
到底是年纪小,又是娇生惯宠长大的,一副孩子心性。
谭清音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才稍稍停下脚步,她倚在墙边,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气。
红唇轻咬,白腻的面颊微微鼓着,她抬手,用微凉的手背贴着发烫的面颊。
真是,他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起昨晚的窘事。
谭清音拖着身影,慢吞吞地走向屋子,院子里灯火通明,树影婆娑,游廊亭阁倒映在院中小潭里,风乍起,影影绰绰,吹皱一潭池水。
她抬头恰看见云秋和盈月两人,领着几个下人在隔壁那间空房里进进出出。
那空房她从未进去过,听盈月说,这院子原先是裴无的,那是间废旧的汤池,从建府至今,就一直在那空着。
她走到两人身后,勾着脑袋朝里望过去,烛灯齐放,照得屋内亮如白日,地上铺满木砖,干净的不染纤尘,四周墙壁上绘着花鸟嬉戏图,一个小巧玲珑的汤池正处中央。
谭清音从后问了声:“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人,轻飘飘地一声话,俱是一颤。
盈月瞪大眼,捂着心脏回头,见是夫人,才喘了口气。
云秋回道:“昨儿个大夫说了,要三天一次药浴。所以姑爷今天让人将这间屋子收拾出来,把汤池修缮了一番。”
给她修的池子?
立在门口,谭清音眸中浮起了暖意。
“小姐,你将红豆糕递给姑爷了?”
谭清音露出笑容,微微点头。
“那大人可有说什么?”盈月追问。
“他说好吃啊。”
尾音轻轻上扬,一如此时她翘起的唇角。
她说话时,脸微微扭向一边,耳尖悄然泛起红。虽然他只“嗯”了声,但谭清音觉得,裴无这就是肯定。
谭清音复又看向那个小汤池,心里甜滋滋的,全然将发生的尴尬事忘在了脑后。
——
“大人,周国公那边已经有动静了。”
祁明低声禀报,将锦衣卫的情报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