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给念清做个精致的小鸟,就真的很精致。
比如她怀里抱的那个,只是简单地能让翅膀动一动。而苏卿容手里做的这个,是明确地分别刻画出了各个关节,甚至连翅膀上的肩羽、覆羽、飞羽等不同大小的羽毛都分开雕刻了出来。
小姑娘撑着脸,她说,“三师兄很喜欢小鸟?”
苏卿容手指一顿,他抬起眸子,神情有些茫然。
他过去这些年的日子都过得混沌又撕裂,很难意识到自己喜欢什么东西。
“不知道。”苏卿容呢喃道,“可能是羡慕吧。”
羡慕鸟的自由,又嫉妒它的自由。
苏卿容一直便是这样,他仿佛妒忌着世上所有美丽又自由的东西。
若他是个愚笨的粗人,或许可以将他所有的痛楚都移怒到身旁事物上,他可以怨天尤人,恨世道不公,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或许还好受些。
可惜,他太聪明。到头来这一切都只让苏卿容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万物所有的嫉妒和仇恨的根源都来自于丑陋的自己。
是他不堪,而不是美丽的事物做错了什么。
这样清醒的痛苦像是巨大的漩涡,苏卿容越明白,越爬不出自己深陷的黑暗。
可是——很奇怪,在如今的这一刻,苏卿容竟然感受不到过往的仇恨与嫉妒了,他能用一种很平和的心态坐在这里,享受着罕有的平静。
念清晃着腿,她又稚气地问,“你以前是个木工吗,为什么会学会这些事情呀?”
苏卿容放下做好的翅膀,又拿起另一块木头,他手上不停,语气平静地说,“在外游走的时候,看到有父母会给孩子做这样的东西来玩。”
于是,他便自己做给自己。
苏卿容这些年雕刻了数不胜数的木制小玩具,只不过他几乎从来不玩,做好的玩具有时随手烧了,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扔在角落里落灰。
念清来了,这还是他的玩具第一次有人玩。
一个时辰后,苏卿容做好了小鸟的所有部件,他说,“我要上色了。”
“我也要,我也要。”小姑娘顿时来了兴趣。
苏卿容按照她的指示,给小鸟的翅膀上了几个配起来花里胡哨的颜色,念清看到画笔在他的手里行云流水,她自己也想画画试试。
结果显而易见,小姑娘控制不好画笔,只能稀里糊涂地转了几个圈圈,又因为太用力,笔尖的毛都炸开了,还不知道怎么弄到了脸上。
念清委屈地仰起头,苏卿容轻笑了一声,他用手帕一点一点轻柔地擦干净她的脸颊。
苏卿容想握着她的手来画,可他的手刚一抬起,又习惯性地僵住了。
小姑娘没有察觉,她握不住画笔,太累了,便耍赖一样握着杆子,将自己的小手塞到苏卿容的手掌上,期待地看向他。
苏卿容有些无奈。
他只能缓缓地握紧念清的小手,继续持笔上色。
没画一会儿,小姑娘又说,“我累了。”
苏卿容完全没有与人如此亲近的经验,听到小女孩稚气的声音,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她已经腻了吗?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
二人刚刚是并排坐在地上,在矮案台上画画的。苏卿容坐着就行,小姑娘要跪直身体才能够到。
结果,她忽然从他的手臂缝隙间灵巧地钻到了他的怀里,苏卿容没料到她的行动,顿时僵住。
“这样就不累了。”念清快乐地说。
感受到身后的青年十分僵硬,握着她的手许久都没有作画,小姑娘疑惑地抬起头。
苏卿容这才继续动了起来。画画的时候需要手臂一直动作,念清也要随着身体前仰,苏卿容只能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腹部。
二人一起画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小鸟出来,三岁的孩子审美十分放荡不羁,配色大胆,在清雅的修仙界别具一格。
念清却超级喜欢这个他们一起创造的新小鸟,抱着就不松手。
看着她那么爱不释手,苏卿容也获得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让他心情愉快。
——这很反常,毕竟过去他一直努力想寻找心中的平静,去种花、去雕刻动物,应该都是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留下的仍然是无事于补的空虚。
他曾经苦苦寻找想要得到的满足之感,却在如今这样不经意的时刻得到,获得的轻而易举,连心中感到喜悦的苏卿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回去的路上,苏卿容终于愿意牵念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