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江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梁梦怕被江胜立发现,她匆忙差走阿姨,自己手忙脚乱地去取了医药箱,坐到江定身边,开始帮江定处理伤势。
毕竟以前是做护士的,梁梦处理伤口的手法专业且迅速。一处包好,便去包下一处,可每多发现一处伤口,她的心就不自觉颤抖。
做了那么些年护士,也没少见过血肉模糊的场面,可当这个血肉模糊的人顶着她儿子的脸时,她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他说,被爸……
爸……
那这……这么多伤口,都是江胜立干的?
梁梦不敢相信,可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完全符合江胜立的作风,甚至吻合到令她心惊。
她处理着处理着,眼见伤口比她想的还要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就忍不住偏过脑袋,无声地哭出来。
就算是另一个时空,完全不听话的儿子,多多少少也是跟自己儿子一模一样的人,竟然下得去这样的手吗?
他只是有点不听话啊。
这么多年来,梁梦最害怕,最担心的场景,竟然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她每次午夜噩梦惊醒时,都劝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亲生儿子,他不会的,绝对不会。
可是……眼前这一切,把她多年的噩梦具象化了。
真的有一个不听话的儿子,真的在忤逆他,违抗他,然后就真的遭到了这样冷血的对待。
眼泪始终止不住。梁梦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江胜立绝望,还是对江今驰感到担忧,又或者她也为眼前的江定感到心疼。
哭着,哭着,梁梦有些抽泣到停不下,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梁梦跟前,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
梁梦抬头,对上了江定的眼睛。
是一双她很熟悉的眼睛,儿子孝顺,从小到大,只要她哭了,他就会用这样担忧又关切的眼神看着她。这一点,跟江今驰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陌生感。梁梦意识到这是江定,又回避地移开视线,开始埋头给他清理伤口,故意不跟他对视。
梁梦撕开绷带,也解开江定的衣服,刚打算处理他腹部的一处新伤,忽的注意到他腹部还有一处可怕的刀疤。
做过那么多年护士,梁梦看得出来,那是一处致命伤,疤痕的颜色和形状都不是旧伤,应该就是这几个月的新伤。
一些更加不好的联想晃过脑海,梁梦捂住嘴,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江定。
江胜立这半年,对她确实好得不得了。她一度也怀疑过,是不是她把认同给了今驰,无意间帮了江胜立什么大忙。在【江今驰】消失的这半年里,她也无数次产生过可怕的猜测。
这些她原本觉得,仅仅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东西,竟然……是真的。
梁梦声音颤抖:“这也是他干的?”
江定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梁梦。
母子间多少还是有点默契,这个眼神足以告诉梁梦答案,也足以让梁梦哭得更厉害。
本来光江胜立说【江今驰】去外地了,她没那么相信,到后来自己儿子也说【江今驰】去外地了,她才没有多想。
可江胜立没有告诉她,他是用什么样的手段,迫使一个孩子去了外地。
江定拉了拉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梁梦:“妈。”
梁梦转头,她看着这个叫她妈的人,难过,却还是感觉到,哪里不适应。
江定淡淡说道:“您记不记得?刚上初中的时候,我爸曾经因为我没考好,不准我吃饭。当时我也气您,认为您这样了都不离开他,于是我自己收拾行李,自己带上存款,一个人离家出走了。”
遥远的记忆,对于经历过的母子而言,是能在脑中重现画面的。
“后来,我被警察送回家。进门的那一刻,我看到向来温柔低声的您撩着袖子,疯了一样地跟我爸吵,向我爸扔东西,您哭得妆也花了,衣服都乱了,声音嘶哑颤抖。然后我才明白,您会忍耐他,都是因为我,而那时的我就想,我不能再让您这么哭了。”
于是很长的时间里,从初中到高中,许多年,江定确实是像现在的江今驰一样听话的。只要他听话了,父亲高兴,母亲放心,只要他听话了,这个家庭看起来表面还不错。
“但是,对不起,妈。后来我突然明白,如果真的不想再让您哭的话,我最不该做的就是对他唯命是从。我应该提前做准备,提前变得有能力,直到我可以带您离开他。”
“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这八、九年,我没有按照您的嘱咐去办事。所以,即便您不认我,我不也不怪您。”
梁梦被这话题弄得不知所措。她看江定怎么都带着一定的生疏感,但他竟然能这么完整地阐述母子俩的过去,又将她拖入更深处的情绪里。
好半天后,梁梦还是逃避一样地起了身,就像是不敢跟江定多说话:“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