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书,我也刚到,听说赵新诚在里面,不知道受伤没有。”陈芷欢声音有些发抖,这火看着很大。
“是李厂长找他有事儿,两人都在里面。”王庆钊也着急,可千万别出事了。
二十来个工人自发地拿着桶、盆接水灭火,大家齐心协力,盼着别出大事。幸好里面没有易燃的物质,毕竟是办公楼,不是厂房,人多帮忙灭火倒也快,不多时,火势已经变小了不少。
突然,大家看到楼里冲出来两个人,原来是徐昌平扶着许志强出来了,平时一向威严的许志强此刻有些狼狈,脸上沾了灰,头发有些凌乱,左手手臂好像受了伤。
“许厂长,你没事吧?”王庆钊忙上前慰问。
“咳咳咳,没事。”许志强以右手握拳掩住嘴,看起来有些疲累,“你们快去帮帮忙,小心着点,老李老孟他们还在里面,咳咳咳。”伤口疼痛,让他说不下去了,徐昌平忙扶着他去医务室。
“好,你先歇着。”
王庆钊和几个工人陆续冲进去帮忙救人,抢资料,陈芷欢也等不及了,要冲进去,却被刚刚听说了消息,赶来的方晓梅拦下,“欢欢,你进去干啥?太危险了。”
“没事,火已经小了,我进去看看。”陈芷欢态度坚决,也跟着进去了。在自己前世的记忆里,啤酒厂并没有发生过这次火灾,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里黑漆漆的,还有呛人的浓烟,陈芷欢跟着人群进来,四处查看,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走散了。
“有人吗?”陈芷欢呼喊着,“赵新诚,你在哪里?”
无人回应。
陈芷欢在一楼大致看了遍,又匆匆跑上二楼。楼里左右各有一处楼梯,陈芷欢直接上了左边的,不知道会不会和赵新诚错过。
不少木制的桌椅都被烧了,还有些零星的火光,看着触目惊心,突然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工人用木板抬着一个全身烧伤,痛苦哀嚎的人出来,吓了陈芷欢一跳。
躺着的男人,看起来严重烧伤,发出阵阵痛吟,陈芷欢胆战心惊,她害怕这人是赵新诚,昏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什么,“师傅,需要帮忙吗?是谁受伤了啊?”
两个工人不妨进来个女同志,“不用,我们把孟科长抬出去送医院,里面还有人呢,你去看看,小心着点啊。”
原来是采购科的孟国安!陈芷欢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有些难受,继续往里走。
十分钟后,消防队也到了,一辆解放牌消防水罐车缓缓开进来,车身一侧的踏板上站着两个身着黄色老式军装的消防员,东来的消防队离啤酒厂不远,所以来得还是挺快的,消防员到小楼前,用水枪灭火,水枪压力大多了,不一会儿火基本被扑灭了,消防员先进去检查。
陈芷欢见两个工人抱着高高的两摞资料下来,步履匆匆,急着出去,忙问道,“师傅,看到二车间的赵新诚没?”
“在楼上。”两个工人已话还没说完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陈芷欢一喜,刚准备上楼,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手臂,她心里一颤,回头一看,竟然是周书杰!
他怎么会在这里?陈芷欢奋力挣脱开,“你放开我。”
“欢欢,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危险。走,我带你出去。”周书杰脸也被熏黑了,但是他看起来异常兴奋,声音中夹杂着不容忽视的愉悦。
“我还要找人,不用你管。”
周书杰强拉着陈芷欢往楼下走去,整个人有些癫狂,“欢欢,你跟我在一起,以后这啤酒厂都是我的,你就是厂长夫人!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陈芷欢听着周书杰的疯言疯语觉得十分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跟我处对象吧,欢欢!我是真心待你的,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把许志强拉下来,你就不用在二车间待着吃苦了!”
陈芷欢看周书杰越来越不正常,猛推他一把,周书杰一时不妨差点被推倒,堪堪扶住楼梯把手才稳住,而陈芷欢已经跑上了三楼。
因为担心周书杰追上来,陈芷欢不时回头看一眼,结果不小心和前面来人相撞。
“哎呦。”陈芷欢撞在一个坚硬的身躯上,只觉得鼻子一疼。
赵新诚抱着资料往下走,没想到撞到个人,听声音还是个女同志,“同志,你没事吧?”他侧身看一眼,怎么是陈芷欢。
“你怎么进来了?这儿危险,快出去。”
“你没事吧?受伤没有?”陈芷欢好不容易见到赵新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眼前这人还是高高大大的,听声音一切正常,身子被掩在一摞资料后面。
“这么关心我啊?”赵新诚见陈芷欢脸上写满了担忧,眼神从上到下扫视自己,心里高兴,像是喝了蜂蜜甜滋滋的。
陈芷欢既没害羞也没否认,“问你话呢?受伤没有。”她要听到确定的答案。
“我没事,李叔找我有事,结果突然起火了。我送了个同志出去,回来带李叔,火太大了,就耽搁了。”
陈芷欢见他一切安好,主动提出帮忙,厂长办公室有很多重要资料,两人和李丰年抱着资料就往外跑。
啤酒厂因为这场大火忙了一个晚上,一栋楼被烧得不成样子,消防队来人了,公安局来人了,当时在楼里的一共有七人,分别是:两个厂长,孟国安、许厂长秘书、赵新诚、周书杰和财务科一个女同志,都被公安问了话,起火原因还要调查。
孟国安因为严重烧伤送往医院了,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小伤,在啤酒厂医务室进行包扎。
陈芷欢也是出来之后才发现赵新诚手臂受伤了,是救人的时候受的伤,被根倒下的柱子砸了,骨折了。他前面一直装着没对自己说真话,在医务室被医生包扎起来,让他最近少用右手,别扯到伤口。
“医生,这伤严重吗?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王医生看她一眼,心道两人什么关系,“没事,赵师傅年轻恢复起来也快,按时擦药就行了。”
等医生去给其他人看伤了,赵新诚吊着手臂,看着是个伤员,但是神情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凑过去打趣她,“你放心,我皮实着,这点伤没两天就好了。”
陈芷欢不想搭理他,这人嘴里就没句真话。
正说着话,二车间的人也围过来,纷纷关心他的伤势,赵新诚满不在乎,“这点小伤,你们一个个别跟我要死了似的啊,该干嘛干嘛去。”
“新诚哥,你还是多注意点吧,这伤看着可不轻。”
“诚哥,玲玲妹子说得对,不然你歇几天假,你不是还有十多天存班吗?车间有咱们守着呢,你放心。”
“别别别,轻伤不下火线懂不懂?我能因为这么点伤就休息了?我右手不能动,不还可以盯着你们干活嘛 。”
“新诚哥,那你早点送欢欢姐坐公交车回家吧,都快九点了。”许玲抢先安排起来。不过这一安排引发了瘦猴强烈不满。
“玲玲妹子,你说什么呢?诚哥刚受了伤,应该歇着,我送欢欢回去吧。”
“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送,你快回去歇着吧。”陈芷欢朝赵新诚说。
许玲飞他一个白眼,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懂,扯住瘦猴的衣服,“你凑什么热闹啊?新诚哥刚在火里熏了半天,正好去透透气嘛,再说了,这手受伤了,脚是好的啊。”
赵新诚给许玲一个赞许的眼神,“行了,你们快回去吧,我送陈芷欢同志回去,咳咳,正好我有些关于二车间发展的大事要跟她谈谈。”
陈芷欢疑惑地看他一眼,关于车间发展的大事?
赵新诚手受伤了没法骑车,于是陪着陈芷欢去坐公交车,啤酒厂到公交车站得走十来分钟。今晚本来好好准备了东西,结果因为一场大火全耽搁了,他用左手从右边的裤兜里艰难地掏着什么。
“你刚刚说要找我聊什么关于车间发展的大事啊?”
赵新诚终于掏出来个东西,攥在手里,他停下脚步看着陈芷欢,“二车间优秀青工、技术骨干、先进个人、劳动模范讨媳妇儿算不算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来了~
第28章 谈恋爱
“你什么时候成先进个人、劳动模范了?”
“不是,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啊?重点是那俩词儿吗?重点是讨媳妇儿。”赵新诚说完看陈芷欢抿嘴笑着,合着她耍人呢。
“哦。”陈芷欢点点头,嘴角还带着笑意。
赵新诚展开刚刚从裤兜里掏出的一张纸,本来是精心准备的,但是经历了大火,这纸看起来皱巴巴的,还有些破损。他清清嗓子,“咳咳。”颇有自信地开口,“If I love you …”
发音不太标准,但是陈芷欢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你说什么呢?”这人怎么这么直白。
“我这是念诗呢,陈芷欢同志,你别打扰我。”赵新诚继续大声朗读,“I will never be a clinging trumpet creeper…”
赵新诚念得越来越磕巴,口音很重,仿佛是用中文标注的英文发音,陈芷欢噗嗤一笑,怎么把《致橡树》念成这样了。刚念了三句,赵新诚实在觉得困难,“算了,这鸟语也太难了,不过这不能怪我啊,本来都标好中文发音了,结果跟我经历场火灾,上面的字儿都看不清了。”
这是许玲给他出的主意。这丫头来二车间没几天就看出来赵新诚和陈芷欢之间的猫腻,缠着赵新诚承认了心思。结果她兴奋劲儿上来了,非要帮忙,让赵新诚给人念诗。她说陈芷欢是大学生,肯定喜欢。还不能普普通通直接念,于是她费了心思找了《致橡树》的英文版,还帮着查词典,偶尔抄一个词和陈芷欢讨教怎么念,偷偷记下来,给赵新诚整理了第一段,还帮忙在下面添加了中文读音。
许玲当时说,“欢欢姐肯定喜欢这个,多么浪漫又深情啊!新诚哥,你到时候穿得帅点,别穿你那工作服,换件白衬衫,然后深情地朗诵出来。欢欢姐肯定很感动!”
结果许玲设想的一切都没发生,赵新诚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刚从火场出来,吊着一只手,看着颇为狼狈,念诗念了三句就歇菜了。浪漫不见踪影,深情被滑稽打败,本来指望让陈芷欢感动地眼泪汪汪,结果把人逗笑了,这算什么事儿?
“你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不是你的风格。”
“我什么风格啊?我也可以搞点浪漫啊。”
“你还念诗啊?太难为你了。你还是适合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赵新诚看她忍俊不禁的小表情也不装了,“行吧,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陈芷欢同志,我们处对象吧。你看我,长得也不赖,还是国营工厂的铁饭碗,技术过硬,我一个月工资六十块,现在住在单身宿舍里…”
陈芷欢看赵新诚脸上得意,说得眉飞色舞的,她抿着嘴,忍住笑意,假装别开脸,“你说这么做什么?我对你是纯洁的工友情谊。”
“哦,是吗?陈芷欢同志,可是我对你的情谊不纯洁怎么办?”赵新诚本就长得俊朗,此刻欢喜都刻进了眼角眉梢,他能感觉出来今晚陈芷欢的心意,和自己贴得很近。
陈芷欢和赵新诚挨得近,总觉得呼吸间都是他清冽的气息,仿佛被他包裹着,有什么种子要破土而出了,心跳得很快,一下下敲打着她的神经,过去的种种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在火场见到赵新诚平安无事的时候,她就觉得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所有的日子都来吧,一切都会更好的。
她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与之相伴的还有一束刺眼的光。
“你们干什么呢?什么关系?”两人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看着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不苟言笑,凶巴巴的,还有些威严。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制服,带着红色肩章,上面写着大大的两字‘治安’,是治安联防队员巡逻来着。
“你们大晚上的在这里干嘛?还站这么近?是不是耍流氓?”东来的治安联防队人手不够,征用了不少积极的群众,冯伟就是其中一员,他三十多岁,思想板正,最见不得男男女女做出些有伤风化的事情。
赵新诚有些无奈,“同志,我这根正苗红,仪表堂堂的,怎么可能是耍流氓啊!”他看一眼陈芷欢,郎朗说道,“这是我对象,我送她回家呢。”
长得俊的流氓也是有的,冯伟压根儿不吃这套,“这可说不准,隔壁市前些天就逮了个偷看女同志洗澡的流氓,长得也挺俊,没想到里子是个坏的。”他不搭理赵新诚了,只看着陈芷欢,“女同志,你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在对你耍流氓?”
陈芷欢被两人盯着,她没看赵新诚一眼,深呼吸一口气,对着治安联防队的同志说,“同志,这是我对象,他送我回家呢,没有耍流氓。”
赵新诚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对着陈芷欢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陈芷欢连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他。
冯伟扫二人一眼,确实挺般配,两人都长得好看,手拿着强光手电筒指指点点,要分开两人,“处对象也不能这么着,作风问题是现在严抓严打的,时刻都要注意影响!别杵这么近,保持一点距离,不能给咱们社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听着冯伟的教导,二人着实没办法,连连称是,好不容易送走了他,陈芷欢收回目光,就看到赵新诚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有些害羞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公交车站台走去。
“哎,陈芷欢同志…”赵新诚现在叫她的名字,都带着笑,听得陈芷欢耳朵发烫。
“马上到公交车站台了,你别送我了。”陈芷欢停下脚步,见赵新诚还要开口,忙又说道,“你事儿都办成了,就快回去吧。”
“真的办成了?”赵新诚低头凑到她面前,轻声问她。
“嗯。”陈芷欢看着赵新诚,他一直没开口,就那么看着自己,见惯了他平时或严肃认真的模样,或嬉笑怒闹的神情,倒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陈芷欢和赵新诚并排走在路上,刚刚两人说完就没人开口了,她总觉得紧张,手都出了些汗,估摸着一会儿上了公交车远离赵新诚,才能冷静下来。走着走着陈芷欢感觉自己的手被似有若无的碰触了一下,那触感很快消失了。不待陈芷欢做出反应,她又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旁边人的手背擦过。两人走着,手也跟着晃动,于是陈芷欢不时就感觉到有手指在自己手背拂过,痒痒的,上一秒跟着那人的步伐晃起,下一秒又垂落下来,从自己手边蹭过,就那么时有时无的碰触,她感觉到了温热的肌肤触感,和自己的一样发烫。她没看赵新诚,也没挪开手,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走着,唯有两只手在一晃一晃的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