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下以为,有没有意义,无须他人评说,只须自身感知领悟即可。如殿下所说,因不能为自己而活,便不再理会、无所作为、浑浑度日,那这世间,怕是再没人肯好好活着了。可是殿下,这世间的规矩束缚何从之多,从古至今以来,又真正有哪一个人是全然自由、不受束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给了我们为人立世的机会,又令我们尊享了旁人未有的尊荣华贵,那便做好当下应做的,守好应守的。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吧!”
说罢,他好似在胸中长舒了一口气,先前的那些轻微燥乱也随之而去了。再去看对面之人,发觉她不知何时竟已睡了过去。
容澈叹气,摇了摇头,正欲叫醒这人,只见她仿佛也感知到了,冷不丁地也醒了过来,慵懒地以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说道:“容澈,你说的都对!”
“只是有一事我不解。为何你一直唤我殿下却不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你看啊,我都叫你容澈了,可是你却一直‘殿下’‘殿下’地叫着我,这样多显生分啊!难道不应该平等对待、有来有往的吗?就连星揽的世子哥哥都唤我阿宁,即便你不愿这么叫我,也不用一直喊我殿下嘛!”
“叫我楚宁就好了!如何?容澈!”楚宁满脸期待地望着对面这人,眸中好似淬了星子,分外明亮。
只听得容澈缓缓道:“殿下,你我身份有别,不宜太过亲密。”
楚宁:......
楚宁仿佛觉得今夜说这么多话,算是都白费了。
这人,唉。
真是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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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过三两日,楚宁、容澈与那琉月国君便折返了王城。
时隔几日,姜筠也总算再见到了自家的殿下,顿时喜不自胜,又见她家殿下面容消瘦、胳膊腿儿俱留了疤痕印记,说着便要去寻那衡王说道,被楚宁好一阵劝,方打消了念头。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待楚宁身上的伤病都已好全,琉月已悄然入了夏。
这日楚宁正是无聊,又因宫中奉上来的饭式汤羹不合心意,遂也没了胃口,胡乱进了几口午膳便叫人撤了下去,在一旁的榻上躺着懒懒地不愿动弹。
殿内服侍的几个小宫婢见此,便提道:“殿下不若出宫上那悦仙楼去?听闻近日城中流行一种清爽嫩滑、味甘可口的羹汤,正是从这悦仙楼中传出的,许多勋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都爱吃呢!殿下何不也去尝尝?”
楚宁听着,心中微动,便唤来了姜筠一同准备出宫去。因前次出宫的遭遇,这对主仆间已达成一个共识,更确切地说,是楚宁达成了一个认知,那就是——不管出宫做什么,都得带上那位衡王殿下为好!
于是几人又这么大张旗鼓出了王宫。
第25章 岁兮浮度(八) “不必了。殿下如此.……
马车平缓驶向长街,楚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之人,自那日长春观回来后,这人便又对她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似先前发生的都不存在一般。她心道没劲,遂拨开车帘往外看去。
身着罗衾素纱的妙龄小姐结伴而行、一路言笑晏晏、笑容可掬,亦有那些着寻常布衣的小娘子在摊贩间忙前忙后,全程眼中含笑,姿容谦恭,高楼华室内镇日歌舞不绝、人声鼎沸,陋巷瓦子间亦终日座无虚席、人头攒动,还有那贩米卖粮、走街串巷、赶车的、骑驴的、老的、少的......
楚宁已有些日子未出宫,对这街巷景观一时间既有些陌生,又有着说不出的熟悉。自母后逝去的大半时日里,她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却从未像今日般观察得如此细致。
她好似有些明白了那日容澈说的,“做好应当做的,守好该守的”的含义。这一城百姓的安乐和顺,便是她身为琉月公主应当、也必须守护的对象。
思及此处,她心底好似有股清泉缓缓汇入,晕开道道涟漪,将先前的那些不甚成熟的念头一一涤开,露出清可见底的似月明心来。
楚宁倏忽一笑,夏日至了,可真是好好好好好!
放下帘子,转身回来的片刻,余光中透入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莫名有些眼熟,她目光立马跟了过去,却已然没了踪迹,便只能暂时作罢,回到车内。
那个人,她似乎在何处见过?可偏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正苦思冥想间,车外已传来姜筠的声音:“二位公子,悦仙楼到了。”
楚宁发现容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愣住,呃,她记得自己今日貌似并未有何逾矩之处,所以这是......她又垂下眸子来回思索了个几遍,仍未发现有何不妥,正是疑惑之时,瞥见了自己今日所着的淡蓝衣袍一角。
好吧,她此时通身上下除了这张脸,大约在容澈眼中,都写着四个大字:不合规矩!
楚宁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容澈,若你实在看不惯我这身装扮,那我稍后便去换掉好了......”她声音愈说愈小,宛然一副做了错事央人饶过的孩子模样。
“不必了。殿下如此......倒也不错。”
楚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复问道:“真的?”
容澈别过脸去,并不想理会这人,可不知怎的轻轻回了声:“嗯。”
楚宁心中犹带着几分不信,可面上已是一喜,一边笑道:“那咱们赶紧下去,别挡了旁人的路。”一边伸手去牵这人的手。
谁知甫一触到,容澈便好似触电般的,飞快地将手收回了,赶在她前头下了车。
楚宁一脸地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道:这人真是的,当她是洪水猛兽还是厉鬼淫贼?又听得姜筠唤自己下车,这才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