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前方,目光未有丝毫移动,便已将那画像收入眼底,不屑地牵了牵唇角。
他走进一家布庄,老板娘笑脸相迎,但一看他身上都是血,立马吓白了脸。
昱霄:“我要衣服。”
老板娘不敢懈怠,立刻拿来几种款式和颜色的套装,哆哆嗦嗦铺开在他面前,“公子喜欢哪一款啊?我店里还能定做,绝对达到公子满意!”
店内其他客人也都被吓跑了。
昱霄没有思考,指向那套黑色劲装。
他喜欢这个颜色。
因为它恰好,与白色相反。
他换了衣服,再次走在街上时,有几个女子前来搭讪。
月光下,黑色布料泛着光泽,竟比白衣更加夺目,如果说白衣的他是出水芙蓉,那此刻的他,就是在暗夜中悄然盛开的昙花,神秘、高贵、不可冒犯。
那些女子对他心花怒放,他只冷冷绕过她们,不曾多看一眼。
一轮上弦月挂在空中,照亮了周围一圈云雾。今日在膺华苑发生的事,他尤为在意,知道怀绮不会放着那座石台不管。
他思量着,如何为她做点什么。
他向城外走去,路过一家包子铺时,老板掀起蒸笼,一团乳白色的蒸气腾升而出,他吆喝道:
“包子!新鲜美味的猪肉包子!”
他被吸引,停在老板面前。
包子铺老板是个矮胖的男子,正如包子一般,他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头发被扇子吹得四散飞起,脸颊上仍是有汗滑落。看见昱霄,他顿时换上待客的招牌笑容,热情道:“买包子呀这位公子?”
昱霄点头。
老板:“十铜贝一笼,公子您要几笼呐?”
昱霄没说话,他身上哪有钱?
老板意识到什么,立马收起笑容,吹胡子瞪眼,“没钱你吃什么包子,走走走、快走!我这不赊账。”说着就抬起手,欲轰昱霄。
而下一刻,他反被昱霄掐住脖子,按在黑暗中的墙上。昱霄力道之大,老板后背与墙体碰撞,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路上行人看见有人打架,立马围过来,让他们住手。
老板挣扎起来,但昱霄一只手便将他按得死死的,挣扎毫无用处。浓厚的云层在此刻飘走,月光倾洒而下,照亮昱霄的脸庞,他的表情漫不经心。
“没钱,卖还是不卖?”他微微收紧五指,漆黑的眸子映着银白的月光,像一把利刃。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冰雪气息,隔着衣衫,老板仍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很热,近乎是烫,眼前的男子似乎有高于常人的体温,却无端让他觉得有丝丝凉意渗入血肉,这是恐惧的具象化。他不敢违抗,立刻大喊:“卖卖卖、卖!”
昱霄满意地牵了牵唇角,将他放开。
围观的人见状散了,老板心惊胆战地去给他装包子。
“您、您要几笼?”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昱霄走过来,道:“一笼。”
老板立刻给他装上,“别说一笼,就是十笼、一百笼,累死我我也给公子奉上!”
昱霄觉得有些好笑。
老板装好了包子递过来,昱霄冷淡地接过,转身离开。
老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大松了口气,已经满身冷汗。
昱霄攥着纸袋,离开巳阳城。
这一路,他面无表情,行得端正,表面看不出异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攥着纸袋的手心沁满了汗水,包子明明不多,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口憋闷。
晴雪灵人不吃荤,向来也不让他吃。
可是那一日,他早早出了门,回来时,手上就拿着这么一兜包子。那是第一次。
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包子递给他的呢?
他很开心地接过包子,对师傅说谢谢,但师傅一言不发,直接回了房,佝偻的背影像片落叶,一踩即碎。
从此,再也没出来。
他知道师傅打坐时不喜人打扰,就乖乖练武,等他出来,可等了好几个日落日升,都不见师傅出来,直到丹青菩萨将他接走,告诉他,师傅圆寂了。那时的他,并不懂“圆寂”是何意思,只知道,从师傅“圆寂”起,他的生命也“寂”了。
那顿饭对他而言,承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