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拂絮见着苏婳婳起,忙上前,口中絮絮说着昨日少师如何君子,言辞中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又道少师并非施恩图报之人,这样费心力,却不过要一碟子清粥小菜罢了。
闻言,苏婳婳眸间一亮,瞧了瞧外头天色,不过才刚嚯开了一丝银白的缝隙,眼波流转之际,便与拂絮一道去了小厨房。
苏婳婳与拂絮一道,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待准备好一切,外头天亦蒙蒙亮,不敢耽搁,生怕将江逾白饿着,迈步出了小厨房便往外头正堂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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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本不用着意困觉,先头在衍天宗时,便是阖眼时,大多是在调息运气,眼下至幻境,这具身子便总有这样那样的不便,每每夜色渐浓之时,入睡倒也顺理成章。
但昨儿夜里,他睡得并不好。
故而今日屋外第一声鸟叫脆生响起之际,他便坐起了身,略定了定神,眸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道洗漱毕,因着无事便早早去了前院的正堂。
江逾白推门而入时,下意识朝门边的桌案蒲团瞥了一眼,眼下这样早,那头自然不会有人在,未几,江逾白面无表情得收回视线,径直行到他自己的桌案前坐了坐。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江逾白时不时透过屋门朝外瞧天色瞧了好些回,而后干脆起身,行至书柜前,随意抄了一本书册,一目十行得看了起来。
翻完一本便又去瞧另外一本,忽然,翻书册的手指倏地顿了顿,眉眼透着少许的温凉,他瞧着眼前的书,唇瓣下意识得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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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婳至前院正堂时,是辰时。
见着院中的道安,便知江逾白已然在了,遂从拂絮手中接过食盒轻叩了门,“少师。”
而后放轻了手脚推门入内。
只听得“吱呀”一声,屋门嚯开之际,便闻见了那清冶的香气,抬眸一瞧,江逾白果然就在他的桌案前靠坐着,单手卷着一册书,她进来,他连眼帘都不曾掀一下。
苏婳婳也不恼,皆是习惯了的,自昨日,如何不知道面前之人的面冷心热?
先头拂絮原是要跟着一道入内来,毕竟伺候人用饭食这样的事体合该她来,却被苏婳婳拦了下来。
苏婳婳蹑手蹑脚地行至桌案前,小心翼翼将食盒放置江逾白手旁,“少师辛苦,这是才刚盛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说罢,将吃食略往江逾白面前推了一推,又拿出一个净白的瓷勺轻轻置于粥碗的上头。
至此,江逾白终于从手中那卷书册间抬起眼眸,四目相对之际,他瞧见了早早将眉眼弯成勾玉一般的苏婳婳,骤然一瞧,她眉眼晶亮无比,见着他望她,更是将不曾点脂却殷红的唇口扯开,露出雪白的贝齿朝他笑着。
仿佛是在催促他,又似是在亲近他一般。
江逾白自然记得他昨儿夜里头与拂絮说的话,遂横臂,三指跨指扣住粥碗端至跟前,用瓷白的勺子轻舀着,看着碗中被炖得香糯的一颗颗松散的糯米,碗口飘起缕缕热意。
终于,江逾白舀了半勺,递至唇边,抿了一口。
霎时,一股温煦的暖意顺着唇口便落入肺腑之中,江逾白那拿着瓷勺的手蓦得顿了顿。
他入幻境这些时日,至这温热的粥入腹,方觉得这具身子的疲态被什么东西撑开,渐渐得意舒展。
或许那日用过粥之后,对一碗吃食有正经的期待这样的感觉太过久远太过陌生,故而那日用后便不小心记到了现在。
只是味道……与那日拂絮送去屋中的,有些相似,却又不大相同。
下一刻,身畔便响起了苏婳婳莺啭的声音,带了些她这般年岁特有的娇俏,“如何?比那日的更香糯了罢?”
江逾白应声抬眸,苏婳婳面上的神情透着三分骄傲,“我寻了最大的锅子,大锅粥才香!”
“这样的偏方,想来谁人都不知晓的,那时我与拂絮在冷宫常被底下人克扣用度,拂絮便偷摸儿去外头御膳房里拿吃的,给后宫嫔妃用的都是有数的拿不得,她便拿女使内侍监们用的,便是这大锅粥,最有滋味。”
眉飞色舞的表情,没有一丝自苦的模样,不觉从前在冷宫的事体难以启齿,亦不觉堂堂一国公主要与婢子们夺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她甚至有些得意。
江逾白不发一言地望着苏婳婳絮絮不休,她从不曾似今日这般话多,唇口不停,甚至有些聒噪,好似因着经过了昨日,饶他如何寡言,于她来说,他二人仿佛是一条船上的,能言辛秘、不必有所藏的关系。
江逾白突然想,他那不曾见过的挂名的师兄,替眼前之人重新批了命,倒算是做下了一桩好事,行善积德,对国师的抵触便也消了好些。
便是在苏婳婳那样热情又莫名殷切的注视之下,江逾白又动勺用了三五口,饶是他如今的身子是需要吃食,也不过都是为着维持他如今那具身子的日常消耗罢了,故而每日少食多餐,每每也都是数着数的一口、两口,故而今日的五口,已然是破天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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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苏婳婳见状,遂噙着笑意回自个儿座位上头了,心下想的是日后定然要替江逾白多想些好用的吃食。
这厢刚坐下,苏婳婳便见桌案上新摆了一本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