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可是站在江宁的地界上。江宁以何物出名?云锦!朝廷每年需采购多少云锦?江宁每年又产出多少云锦?这些云锦从何而来?皆为当地织女所出。江宁各大织坊林立,织女无数。燕燕姑娘尽可学之。
“当然燕燕姑娘也可能跟医道一样,对织造仍无天赋,什么都学不会。但织坊里头也是有不少打杂工作的?譬如清点库存,帮忙晒布等等。这些只需要勤快就行。她即做得来,也比医署好进。
“更有一点,我大清在各大府郡都有钱庄。江宁为江南富庶之地,大钱庄自是不缺的。钱庄不但可存银,也可借银。燕燕姑娘可与医署织坊协商,挪用往后的薪资葬父,为其工作。或是向钱庄借贷,后再用工钱还之。”
胤禔无言以对。
“退一万步说,上述种种途径对燕燕姑娘来说都行不通,她面前只剩卖身一条路可走。卖身就只能当街卖吗?江宁没有牙行?”胤礽摇头,“我不信!”
曹玺笑着回话:“江宁府城有大小牙行共计十一家。”
胤礽挑眉:“看!十一家呢!她随便找一家不行吗?用得着当街结草衔环?”
众人:……大意了!居然忘了有牙行!
曹玺补充说:“牙行不但买卖奴才奴婢,承办房屋出售与租赁,亦为有需要的人家寻访合适的帮佣。”
说白了,就是中介。帮佣可比卖身强多了,只有主雇关系,非是奴才奴婢。
“便是卖身,也分活契与死契。江宁有几家大牙行做事还算规矩。若燕燕姑娘寻他们,还可以提前与之说好自己的要求。譬如她若只想为奴为婢,活契五年或十年。牙行便不会将她卖去别的地方。”
这个别的地方是什么,曹玺没有直接说出来,怕污了皇子们的耳朵。但懂得人都懂。
胤礽翻了个白眼:“就算碰到牙行心狠的,不守规矩。燕燕姑娘当街自卖就没这层顾虑了吗?”
当街若遇上个恶霸或是花楼老鸨,强买强卖呢?燕燕姑娘孤身一人,要如何应对脱身?若真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寻访一家行事端正的大牙行来得稳妥。
赞扎一拍手,叹道:“还真全是破绽啊!”
胤礽哼哼:“你以为这就完了?”
赞扎震惊了:“还有?”
胤礽指着门口:“燕燕姑娘还在外头站着呢,你出去再看她一眼。”
赞扎果然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
胤礽问:“看出什么没有?”
赞扎摇头:“没有啊!跟昨天我们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一样还没问题?”
赞扎:???
“你没发现她头发柔顺锃亮,发髻编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就连耳边簪得那朵小白花也恰到好处,十分别致吗?甚至脸上还略施了一层薄粉?”
赞扎:!!!
“一个愿意卖身来安葬父亲的女儿,对父亲的感情必然十分深厚。既然父女情深,父亲刚刚亡故,她应当正是悲痛万分之时。你觉得若她真处于悲痛之际,会有这个闲心每天将头发清洗得干干净净,发髻编得用心无比,甚至不忘涂脂抹粉吗?”
众人睁大眼睛,恍然大悟!
果然浑身无一处不是破绽。而这么多的破绽,他们之中许多人竟一无所觉。有些察觉出了异样,却说不出异样在哪;有些看出一二,却不知全貌。唯独胤礽思虑周全。
康熙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胤礽小小年纪,不但观察入微,还通透人情,心底十分高兴。可对于迷茫走入圈套的胤禔,他也不觉得有错。
毕竟胤禔还年轻,心思单纯一点怎么了,善良也有错吗?自然是没有的。况且胤禔总归是他儿子。就算真有错,那也是别人的错。比如那位燕燕姑娘!若不是她心机深沉,胤禔怎会入套?
康熙将胤禔招到身边,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有人揣摩圣心,问道:“那位燕燕姑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康熙嘴角勾笑:“既是胤禔买来的,交给胤禔吧。”
胤禔浑身一震,看向康熙。康熙却是笑意盈盈,眼含鼓励:“无妨。不过一个卖身契都捏在你手上的婢女罢了。她就算心思不纯,你如今也已知晓。你若愿意,留下来便是。你若不愿,赶走也可。朕不插手。朕相信你。”
对于康熙来说,确实无可无不可。小事而已,说白了就是一个女人攀龙附凤。攀龙附凤的人他看得多了。燕燕还只是一个民间孤女,翻不起风浪。既然如此,何须出手。胤禔高兴了,赏她点脸面,不高兴了,随便丢出去就行。
因此,康熙直接把人丢给胤禔,便宣布:“摆饭吧!”
……
织造府胤禔住处。
燕燕已经知道了胤礽对她的种种分析,她的算计一一被揭穿,瞧见胤禔黑沉的面色,燕燕心惊胆战,她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她清楚,胤禔既然没有直接把她处置了,而是愿意再见她一面,就代表她还有翻盘的机会。可如果她今日处理不好,无法挽回局势,别说荣华富贵,她这条命怕是也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