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千流不看他。五条悟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好像把她推得更远了。
“她不需要我,是我需要她。”
认识到这件事后每天都在加重认知,她没有五条悟也可以过得很好,美丽、富有、追求者众。
那个曾经被关在禁闭室里的、痛苦又绝望的瘦弱女孩渐行渐远,光影变幻,时间像是电影一样慢慢播放,她长成矜贵又游刃有余的模样。
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愿意给,只想索取神子的爱,但她现在连这个都不要了——
于是五条悟唯一能给予的东西失去了价值。他不能不慌张,特级咒灵只需要一发苍,可是千流呢?用什么去留住她?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也不是毫无苗头,在他开始重置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的、不安的因素。
千流渐渐变浅的笑容,令人束手无策的失望,叹息般的你忙吧、下一次,她主动提的要求越来越少了,对他慢慢失去期待。
该拿什么留住她呢?四季变化的街道,燃烧的夕阳,越来越短的通话时间。
哪怕四目相对录下的也只有无声默片。这不是能用一句七年之痒简单概括的事情。
十余年来情到浓时情转薄,无可避免的走向衰败的爱情。心脏隐痛,他不敢看。
咒术师是行走在苦难中的人,连爱也要苦吗?这未免太过残忍。
在支离破碎的五十二次轮回间,他已经被痛失所爱这件事折磨到骨血淋漓了;
终于破了局,是崭新的故事开始,反倒成就另一种绝望了。
千流说:“要是没认识过你就好了。”
“我要跟你离婚,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兰因絮果的事这么多,我们也不是例外,我不会再等你了。”
她把婚戒变成了随风走的纸钞。
“我说过,我们结束了。”
她的话语甚至残忍至此。
“如果我最终没有跟你分开,那只可能是因为我不幸死在了那之前,我们一定走不下去的。”
仿佛和从前那个对着月亮祈愿但愿人长久的少女不是同一个人。
但她又是千流,被感情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千流;
她曾经也不信命,认为相爱就能抵挡爱带来的伤害。但终于要像所有曾经自命不凡的年轻人一样,承认自己也没什么特别。
浓墨重彩的戏缓缓落幕,和其他所有的所有一样,爱从绚烂归于寂灭。
但五条悟劫后余生,思索着如何重新开始。
命运好像又在嘲笑他了,它展露獠牙,又吐出了一个预言般的诅咒——你注定爱而不得。
第31章 和5T5离婚前夜
禅院千流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在众人面前出现了,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因为组织的运行仍然有序高效,她也以远程视频的形式出席过几次会议,下达重要的决策。
“不对……”禅院绘理喃喃,“不对啊……”
她紧紧锁着眉,同为行政助理的同事笑着肘了她一下:“什么不对?”
“就是上午那个会议,你不觉得千流姐不对劲吗?”
“有吗?”同事努力回忆,“状态还是很好啊,问话和决策都一针见血。”
这让禅院绘理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然而思索片刻后,她说:“我觉得那不像她,感觉不对,像是别人扮演的。”
“谁能扮演千流小姐啊?”同事反问,“世界上还能有第二个人能把我们CFO问得说不出话来吗?”
禅院绘理摇头,眼神若有所思:“她想问的内容是她本人说的,但出席会议的不是她。”
同事忍不住笑了:“难道是替身?你在说什么啊。”
“很奇怪……”
而敏锐的第六感敦促着禅院绘理进行了些探究,她去行政处找到楼层旧物库房的钥匙,那里收纳着五条悟的东西。
她早看出两位五条悟不是同一个人。而原主回归后迅速佐证了这一点——
他命人将自己这几个月遗留下的东西都丢掉,仔细消毒打扫办公室。就像猫咪决不能忍受领地里残留另一只同类的气味那样。
当时她在办公室门口,拦下准备将旧物丢掉的清洁工,请他们整理到同一个收纳箱里、放到储物间。
另外一位更加年轻些的五条悟从哪里来?他准备做什么?千流还会如同自己梦里那样,因为这个人失去生命吗?
常年不见阳光的旧物间灰扑扑的,禅院绘理循着记忆,努力翻找着,很快找到了贴有标签的纸箱。
五条悟的办公用品和小摆饰平平无奇,大多都是千流同款,笔筒里闲置了两枚素色发圈。
禅院绘理耐心地一样样检查过去,信手翻开牛皮笔记本,扉页上赫然用大字写着:Gojo Satoru!你这个白痴!
禅院绘理又翻过一页:“她生病了”
“去问硝子……”
“不准惹她生气,否则哪怕是我自己都绝不原谅你:)”
禅院绘理脸色一变,蓦然攥紧本子,在雪白的柔软纸张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脑海中飞过千万种骇人的可能性,她愣了许久,颤抖着给禅院千流打电话,自然没接通,她又通过各种方式留下讯息,但一整天过去,对方杳无音讯。
认识到以自己的力量与地位能做的实在有限,但依然放心不下。
他深吸了口气,决定去找五条悟问个清楚,尽管心里相当害怕这个人。
五条悟放任了她的刻意接近,似笑非笑地将她的示好照单全收,好像真的很关照她一样,态度暧昧到连禅院千流都产生过怀疑。
在某天夜里,禅院绘理开车送他回家门口时,五条悟突然低下头,面颊同她凑得很近,轻声问:“绘理很讨厌我吧?”
“哎?”
“不用掩饰了哦。”
他声音带着点调戏般的笑意,然而眼神冷如极北冰雪,那一瞬间,禅院绘理几乎要无法呼吸。
“离她远点。”他说。
短短的半分钟,禅院绘理的冷汗已经令背后凉意一片,仿佛要浸透衬衫。
“绘理……”五条悟站直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语气十分礼貌地说着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我怕千流伤心,当然,同样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离她远一点吧?”
“呃……”他身上一点杀意都没有,但漫不经心地笑一下,便足以叫人警铃大作。他是真的能轻易杀死我,这个念头如此清晰。
禅院绘理吓得几乎要忘记如何调节呼吸了,光是强装镇定已经花完了她的全部自制力,哪怕驱车离开许久、到家之后都在后怕,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
但她捏着那本落了灰的牛皮本,鼓起勇气敲开了五条悟办公室的门。
……
令禅院绘理没想到的是,五条悟看到纸上留下的讯息,素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了破绽——愕然、惊惧、后悔,很复杂的感情。
他收敛了情绪,随手打发禅院绘理,迈着长腿下楼。
……
面对气势汹汹前来问责的男人,家入硝子弹了下烟灰,叹气道:“嗯,她有抑郁症。”
五条悟梗了许久,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什么程度了?”
“抑郁倾向的话,大概四年前就有了。20个月前发展成轻度抑郁,另外一个悟在的时候病情加重。但是前两个月变好了一点,她很积极配合治疗,定期做心理疏导,吃药……”
五条悟更低落了,盯着地板,连背都佝偻起来。他问:“那……如果……”
“什么?”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问:“如果突然停药了呢?”
“千流停药了?”硝子敏锐抬眼,责备道,“过早停药会导致病情反复甚至加重,你现在能联系到她吗?我来跟她说。”
五条悟闭了闭眼。
“怎么了?”
“没什么……”他抿唇,“我会安排好的,再见。”
走出办公室之后,在友人面前努力维持的正常表情已经撑不下去了,五条悟脚下像生了风,迈入电梯,楼顶悬停着他的私人飞机。
早就跟政府报备过航线,从这里到关着千流的小岛大约一个多小时。
而这段并不算久的路程令五条悟度秒如年,飞行到人烟罕至的国境线时,他一跃而下,用苍飞渡剩下的距离。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失格,并且再也无法继续欺骗内心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千流的失望之处。但他从未想过这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事态。
在生死之前,他选择忽略爱人的内心想法,只想着要如何留下她的命;
而到现在,他闭上眼不忍看,因为生怕自己珍若拱璧的爱情已经颠覆破碎。
五条悟忍不住悄悄怪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要瞒着不告诉自己呢?然而这个念头只产生了一秒钟,便被巨大的悔恨取代。
他知道全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敷衍与自欺欺人造就目前的一切。现在终于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侥幸了,只祈求她能平安健康。
他好像确实无从留住这个人,要么留不下她的命,要么失去她的心。如果必须要选一个,他决定放千流自由,爱恨都不重要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禅院千流正在客厅等他,脊背挺得笔直,神色不辨悲喜。
哪怕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绘她的轮廓,他依然会被千流垂眸时的模样打动,心跳快到背叛理智,挤压胸口,几乎要淹没了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一抽一抽的疼痛,他心疼了,后悔了,终于知道自己一错再错又伤害到她了。
五条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似乎生怕惊扰眼前人,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禅院千流朝他露出个清浅的笑容来,轻声喊道:“悟。”
她化了妆,发尾卷成精心的弧度,口红是好看的番茄色,是来到这里以来梳妆最完备的一次;
她的语气柔和,表情淡得像是水洗过一样,似乎没什么情绪,然而悲哀得却令人想哭。
“过来吧……”禅院千流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垫,“我有事想跟你说。”
不……
不要……
五条悟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头一次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第32章 和5T5离婚前夜
但在禅院千流轻如薄羽的目光中,他还是乖顺地走了过去。
“我先说……”五条悟抢先开口,“我不会再关着你了,千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牵过禅院千流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折起来的离婚届,还有一瓶撕去标签的药,他把药放到她的手心。
“我到现在才知道,对不起。”他说。
“我都签过字了。”五条悟的语速缓慢,字字艰难,“对不起,千流,我……”
禅院千流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但五条悟沉默许久,低头摊开折成方块的纸,注视着它,只是说:“你自由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不想再撒娇讨饶,靠掉眼泪重新获得千流的原谅,那些都被证实毫无作用,只会将她往反方向推。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错得彻底,不是靠放低姿态就能蒙混过关。
深深的无力禁锢着心脏,为什么已经打破了噩梦一样的死亡循环,还是不得不面临失去千流这件事呢?
他的努力仿佛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否定了,越害怕失去的,果然越容易失去。
五条悟像只做错了事挨训的猫,将东西递给她后,便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安静地等待禅院千流发难。
他的脑袋里灌了又稠又烈的岩浆,整个人被分成两半,一半嘶声力竭地叫嚣着我绝不要跟她分开,另外一半冷得像南极浮冰,低声诉说不要再折磨她了。
它们拉扯着,最后是爱占据了高地。
等到千流精神状态好转,芥蒂淡化一些了,再去谈别的事——可能还需要几年,时间总会治愈一切,而五条悟也并非不能忍耐。
禅院千流用茶几上的钢笔,在婚姻届姓名栏郑重签了字,将药瓶压了上去,喃喃道:“居然是第七年了。”
阳光荡进窗框,作为这一刻的见证人,为她刚写下的名字镀了层光边,墨迹慢慢凝固,像是盖上的印章。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快呢?她的生活像是悬在窗口的晴天娃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拥有很多钱,买大房子,和爱人结婚,一样样地做到了,此刻却觉得自己年近三十却一无所有,可怜得很。
“我不会打扰你。”他雪白的碎发往眼上投下一小圈阴影,艰难地说,“两年。两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千流,我知道……可能有些地方,我做的太不到位了,我不是合格的丈夫,但我也会变好的。”
禅院千流没什么表情,安静听着,忽然说:“白兰来找过我。”
“呃……”
“嗯,我倒不是很奇怪,毕竟是他嘛……”
禅院千流笑了下:“他说要带我走。”
“好久不见,nagi酱。”
白兰突然出现在别墅内,甚至游刃有余地拿着包开了口的棉花糖,笑眯眯地看她。
他简单解释说和五条悟打了一架,差点死了,还好自己早有准备,紧接着就开始嘲笑起禅院千流。
“哎呀,真可怜,结婚这么多年,他真舍得这么对你,五条君果然没什么同理心呢。”
“找到这里挺不容易的,不过谁让我是白兰呢?说起来,把千流藏起就要简单的多,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地方能让你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啦……五条君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回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