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想起来了么？”
老头有些惊讶，然后又怪笑了两声，“没错，老夫是山本的眼球，鏖地藏。”
柚希冷眼看他。
“看起来……”巨大的眼球转动了两下，鏖地藏的语气很是得意，“并没有完全想起来啊，花开院家的女孩。”
“你难道，不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粗哑的嗓音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我可以帮你恢复记忆。”
“柚希姐姐……他是谁？”
身后，陆生有些不安地小声问着，“是敌人么？”
柚希目光不动，语调中带着轻嘲，“是一颗恶心的眼珠子。”
她微微凝神，手势一变，却忽然听到身后陆生的一声惊呼，动作立时被打断，她转过头，却立刻呆住。
陆生被一只纤细的手臂箍住，而在他细嫩的脖颈边，正贴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锋利刀刃。
小男孩的脸色惨白，眼睛惊恐地睁大了，僵立着似乎一动不敢动，“柚希姐姐……”
但是柚希愣住的原因，却并不是有人从身后靠近她却没发觉，而是那个握着刀的人……
是一个人类少女，长长的黑发，精致的眉眼，皮肤白皙近乎于透明，熟悉的那双漆黑双眸中，却是一片虚无。
“乙女老师？”
柚希怔怔地看着她。
不是死后化作幽灵的武士之女，而是真的拥有人类之身的山吹乙女。
所以，她才完全没有感觉到一点妖气啊。
柚希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扭头看向神色自得的丑老头，声调冷得像是带着冰碴子，“返魂之术？”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比较好……”鏖地藏捋着胡须，笑道，“那女人已经被我操纵了，只要你轻举妄动，她会做什么我可不能保证，呵呵呵……”
柚希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鏖地藏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几步，柚希却不让他继续往前，拦在了他前行的路上，分毫不退。
见此，他冷哼了一声，静立原地，“既然如此，那就来做个选择吧，花开院家的女孩。”
“是选择这个女人，还是这个小孩。”
他勾起冷笑，“你要是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马上就会死。不选的话，那个女人就会先杀了奴良组的未来三代目，然后再自杀。”
“来吧。快做出你的选择吧。”
“柚、柚希姐姐……”
小陆生眼泪汪汪。
柚希咬牙，“我可以选，让你去死么？”
鏖地藏哼笑，好像并没有为柚希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只幽幽地道，“你若想要他们俩都无事，老夫还可以给你指明一条路。”
“解开封印。”
封印？
柚希愣了下，皱眉，“什么封印？”
鏖地藏那颗让人反胃的硕大眼珠又转动了一下，发出恶心的声响，“你会想起来的。是么，否则，他们就……”
柚希听到陆生抽了口气，她眼眸一转，就见那柄刀刃已经划破了陆生脖子上的皮肤，有鲜血慢慢渗出。
那把刀，竟然一点点将渗出的鲜血给吸收了进去。
“那是魔王的小槌。”
鏖地藏又怪笑起来，“是由山本大人的心脏化作的刀，能够吸收妖气与怨念做力量。”
柚希抿唇……
封印，到底是什么封印？
她蹙起眉头，闭了闭眼。
难道，她曾经把什么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给封印起来了么？
第56章 三个果实
“花开院家的女孩，怎么样，做出选择了么？”
鏖地藏将枯瘦的手拢进衣袖，笑意不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柚希不太想看他脑袋上那颗恶心的眼珠子。但是她依旧盯着它看，那颗咕噜噜转个不停的眼球，一边转一边发出很恶心的声响，像是正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不，不是像，而是确实就是在策划阴谋诡计，而且如今都已经在实施了。
“是羽衣狐？”
她盯着那颗眼珠子，“被封印的，是羽衣狐。”
鏖地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想起来了么？”
柚希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的「啊」了一声，“我的封印术，确实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解开了。”
所以他们在无计可施之下，既不能直接杀掉她，又必须要由她自己来解开封印，想了十年，最后却只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么？
“白痴……”
她冷笑了一声。
鏖地藏愣了一下。
就在这么愣神间，身后阴影猛然浮动，黑雾如同幻影扭曲浮现，紧接着一道冷光就那么劈了下来。
鏖地藏反应很快地往旁边躲开，与此同时，柚希转身冲向不远处的陆生他们。
“奴、良、鲤、伴——”
鏖地藏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的语气满是仇怨，“你就看着你心爱的人和你的儿子一起去死吧——”
眼神毫无波澜的山吹乙女举起了魔王的小槌，陆生害怕地闭上眼睛。
但是疼痛迟迟没有降临，反而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了他脸上。
陆生颤抖着睁开眼，随即睁得大大的瞳眸中，映出一只紧紧握在刀刃上的手。
“柚希姐姐！”陆生忍不住叫道。
“快走……”
柚希低声道，脸色如常，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陆生一咬唇，用力掰开还箍在身上的手臂，一个咕噜钻了出来跑开几步。
“爸爸！柚希姐姐她——”
他忍不住向那边刚出现的奴良鲤伴求助。
“我没事……”
柚希却毫不在意，她近距离与山吹乙女对峙，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山吹，正努力要把被柚希握住的刀重新拔ㆍ出来，不停在挣扎。
柚希以空出的手指，蘸了自己的血朝前一伸，点在了山吹的额头，然后低声念了一句，“解！”
山吹乙女的动作忽然滞住，原本毫无情绪的黑眸中闪现过迷茫与混乱，然后渐渐开始有神采浮现。
“我、我是怎么了……这里是……”
茫然的目光无处焦点，但是到落在柚希脸上时，却停住了，“你是……”
柚希立刻笑起来，“乙女老师！”
“柚希？”
山吹缓缓睁大了双眸，然后，却发现自己手上握着的刀与柚希血淋淋的手，她猛然松了手，慌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我做了什么？柚希，柚希……”
“我没事……”
柚希浑不在意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的手，将它背到身后，“我说过的啊，会保护好你的嘛——”
乙女愣愣地看着她，慢慢有泪水浮起，她忍不住伸出手来，颤抖着抚上柚希的脸颊，笑容苍白，却透出熟悉的温柔，“你长大了。”
“嗯……”
柚希笑点头，“我已经17岁了。”
“真好……”
乙女也微笑起来，然后才一怔，“你的手，快点治疗才行。”
“没事的……”
柚希摇摇头，然后将那只受了伤的手再伸出来放到她面前给她看，“您看。”
除了原本沾染上的血污，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了。山吹乙女惊讶地握着她的手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定是真的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了，这才放下心来。
而这时，那边的对决，也早就结束了。
弥弥切丸抵在鏖地藏的喉头，往前一寸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老头脸上露出仇恨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
“白痴……”柚希弯腰捡起那把被山吹掉落的妖刀，在手上掂了掂，然后走过来，“你不知道，现代社会，有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么？”
那可是比灵力传递与妖气感应还来得方便的多的东西啊！
感谢现代科技！
山吹跟着柚希一同走来，鲤伴的神情很复杂，既喜悦，又担忧，满含着歉意，但因为是由他制住着鏖地藏所以无法走上前去，只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乙女……”
山吹乙女忍不住握拢了双手，微微笑了笑，“夫君大人。”
这对分别有数百年之久的夫妻再度重聚，中间却已是多了无数的物是人非，柚希看看一旁一脸问号的陆生，心中感叹。
若不是因为羽衣狐，若不是因为鏖地藏和这些阴差阳错，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景？
她拿着那把魔王的小槌走到鏖地藏面前，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鲤伴往一旁让了让，以让她能更好地审问鏖地藏。
但是柚希并不打算审问他，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抬手就把那把魔王的小槌捅进了那颗巨大的眼球当中。
鲤伴愣了愣。鏖地藏却当即发出惨叫。
“你说过，这是一把能吸收妖气的刀对吧？”
柚希环着手臂，冷着脸，“物以致用。”
一缕缕黑色的秽气从就地翻滚的老头身上弥漫开来，然后被插入眼球的那把刀一丝不剩地吸入，肉眼可见的，名为鏖地藏的山本的眼球化作的妖怪，身体开始渐渐萎缩。
“花开院、花开院、奴良，可恶、可恶……”
鏖地藏一边惨叫一边发出最后几乎变了调的声音，“诅咒、我要诅咒你们——”
柚希冷笑，抬手再度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白色的灵气顺着她手的位置一路蔓延至刀刃与刀尖，然后瞬间扩散到了鏖地藏全身。
“啊！”
仿佛地狱中传来的惨叫过后，妖怪的身体，完全消失了。
噗通一声，小男孩跌坐在了地上，他呆愣愣地看向还握着刀，神色冰冷陌生的少女，“柚希……姐姐……那个妖怪，他怎么了？”
“死了……”
柚希深吸了口气，言简意赅，“这一次，连地狱也不用去了。”
“那把刀……”
奴良鲤伴将弥弥切丸收起，然后抱起腿软的儿子，皱着眉看柚希手上还散发出浓郁不详气息的妖刀，“是由山本的心脏所化——”
柚希看出他的忧虑，闭了闭眼，“没关系。”
她将刀用左手托起，右手掐诀。
咔嚓——
刀刃上出现裂纹，蔓延至整一把刀身，风一吹，便化作无数齑粉消散于空中。
“既然由妖气所化……”柚希哼了一声，“净化就好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但是心底却依旧很是不痛快，尤其是回过头来，望着正懵懂疑惑的山吹乙女和同样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陆生时，只觉得满心纠结。
这下，可麻烦了。
她瞪向奴良鲤伴。
而接收到她目光中的怨念的鲤伴本人，却久违地想起了，百年前初见她之时，被她脆生生叫出来的那一句「渣男」。
不管怎么说，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一直躲避也不是办法。
而显然，在陆生对着鲤伴叫出那一声「爸爸」时，山吹本人已经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们四人一起回了奴良本家，若菜对于忽然出现的少女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还是很热情地表达了欢迎，忙里忙外地开始安排招待。只有鲤伴与柚希心绪复杂。
晚餐的时候，柚希看着坐在一旁温柔微笑的山吹，她看不出来她现在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当看着自己曾经的夫君，如今已经另娶并且有了可爱的孩子时，是如何的心情。
“咳咳——”
奴良滑瓢干咳了两声，很刻意的样子，“总之，没事就好。今后关于百物语组和羽衣狐的情况，要更加留意。鲤伴，是时候再把干部们重新召集到一起商谈一下了。”
端着酒盏发呆的奴良鲤伴愣了一下，然后勾了勾嘴角点头，“老爹，退休了的人就好好休息，这种事情，我可不是刚接任二代目的时候。”
“你这小子——”
滑瓢翻了个白眼。
……
晚餐后，奴良鲤伴来找山吹，说要单独谈谈。柚希了解地点点头自觉避开了。
她从餐厅出来，绕过后院的时候，在对着那棵樱花树的回廊下，看到了正驻足凝望的若菜，听到脚步声，若菜转过头来，见是柚希，便笑了起来，笑容一如往昔灿烂阳光，毫无阴霾，“是柚希呀——”
“若菜姐……”
柚希走到她身旁，看看她，又看看她刚才凝望的方向，“你在看什么？”
“啊啦……”若菜单手捧脸，神容见依旧是少女时那般天真纯粹的笑，“我刚刚在想，时间过得真快呀，陆生都已经五岁了。”
柚希点点头，“我遇到若菜姐的时候，也还很小。”
“是呢——”
若菜笑眯眯地，“想一下的话，真是不可思议呢——”
柚希没答话，望着庭院出神。
“柚希……”若菜的声音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和地道，“那个女孩，叫做山吹，她是鲤伴以前的妻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