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就是「地狱玄关」三途川了,顺道一提,我家也在那附近。”
晴子引导着五条悟慢悠悠地来到了三途川边,选择了一个比较近的地方站定,而又不会打扰正在忙碌着的夺衣婆工作。
她已经简明扼要地为五条悟说明了地狱的大致情况。
不管是哪里关于地狱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五条悟抬头看着枯树上挂着的密密麻麻的衣物:“夺衣婆?”
她的工作是将亡者的衣物挂在身旁大树的枝干上,看树枝低垂的程度,越是低垂得厉害的亡者,就越是罪大恶极。
“嗯。不过她现在在工作,还是等会儿再来拜访她吧。”晴子又示意五条悟看向河底,“其实很多现世流传的神话故事就已经说明了地狱的情况。就比如这里是亡者都要渡过的三途川,越是罪大恶极之人,渡过三途川时的水流也就越是凶猛。”
穿着白色单衣和同色三角头带的亡者们是三途川边一道可以说是万年不变的风景线,五条悟虽然心理上接受了地狱这个概念,但还处于一个看什么都新鲜的状态。因此也兴致盎然地观看了好几分钟。
“总感觉很奇妙呢。”他们所站的位置并不算远,看清楚那些在三途川中挣扎着向前的亡者们的神情并不是什么难事,“死去的人并不会完全地死去……”
“哦,这么说,杰也是吧。”五条悟的话题忽地转弯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直直把晴子原本打算沉默到底地把人带回家的打算又给遏制住了。
“对,只是我稍微用了那么点特殊手段拦下了杰。”反正这是迟早都要被知道的事情,晴子并不介意自己把自己给抖落出来,“他现在在家里。”
五条悟顺着晴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栋白墙红瓦的二层房子。
虽然说这样的一栋房子出现在光秃秃的河岸边上着实有些违和。但是色调上来说,却也能完美地融入三途川当中。
“等等,住在你家里?”五条悟当即要素察觉,只是他一向懂得掩藏情绪,以至于这句问句听起来完完全全只是一个普通的问句,就像是不经意地一问。
也因而,晴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是啊,他不住我家里也没地方住了。”
敏锐如晴子,很快地揣度到了五条悟的情绪不太对劲。随即她拍了拍身边之人的手臂,自以为明白地安抚道:“我家除了书房还有五个房间,不会没地方住的。”
谈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晴子家门口。
五条悟看着正门旁边的墙面上正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一笔一划地刻着晴子两个字。
“加川是无关紧要的姓氏。”
在现世里一点一滴的经历正慢慢地在与来到地狱之后的所见所闻挂上钩,原本晴子一直深深隐藏着的秘密也如同抽丝剥茧般,一层一层地展示出最真实的模样。
如果说这一切原本都是待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其外的阳光慢慢地侵蚀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而阴影只能这样褪去。
五条悟喜欢这样的感觉。
「咔嚓」,晴子拿钥匙打开了大门。
还算宽敞的前院景象顿时一览无遗,先不说角落里右边个头足足有两米高的金鱼草,五条悟的视线慢慢地定格在了左边。
夏油杰手里拿着本不知道是写些什么的书,神情闲适自在地翻过去一页。
他这会儿正躺在原本就被晴子摆在前院用来晒太阳的摇椅上,左手边还有一张小小的木制茶几,上面还摆着一些只有五条悟认不出来的零食和饮料,应该是地狱特供的东西。
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地先说了一句:“回来了啊。晴子,你的糖和饮料……”
夏油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同站在正门处的二人对上了视线。
他自然是知道晴子是去接五条悟过来的,只是刚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久不见了啊,悟。”夏油杰的面上仍然是微笑着的,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久别重逢,而不是历经生死之后的再见。
第48章 回到地狱的第九天她换装了
“老师现在才发现,晴子出乎意料地很会安慰人呢。”五条悟偏头看向神色平静的学生,出言调侃道。
他们两个刚刚完成一个一级咒灵的祓除任务,正准备离开现场去找辅助监督开车送他们回去。
不久前就在身后的民宅里,一位带着六岁儿子生活的父亲被咒灵杀死了。
为了防止这个六岁的孩子在惊慌恐惧之下胡乱跑动,晴子便主动揽过了暂时看护男孩的任务。
五条悟解决一只一级咒灵并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他找到窝在另一个小房间的两个人时,就听见了男孩颤巍巍的声音:“晴子姐姐,我真的还能见到我爸爸吗。”
“如果单单从再见到的意义上来说的话,你的确是还可以再见到你的父亲的。只是这个过程会持续得比较久,你要有耐心。”晴子回答。
在大部分时候,她说话的语速总是不急不慢的、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这样的认真有时候是最能安抚人的情绪的,也会让话语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至少,这个刚刚目睹了父亲死状的男孩的啜泣声慢慢变小了下来,直到趋近于无,不安地抱紧了自己。
“辅助监督那边会联系他的母亲的,该走了。”五条悟倚在门边,出声提醒道。
晴子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摇摇头:“我没有在安慰那个孩子。”
毕竟地狱现在就算是快的也要等个几百年才能投胎转世,父子在地狱相见的例子比比皆是。
不过大多时候都没什么时间叙旧就是了——因为一般来说,他们都有各自的刑罚要受。
当时五条悟没把晴子这句话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这句话里面的潜台词简直一目了然。
她没有在安慰什么,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永别,生者和死者,终将于地狱再见。
“好久不见,杰。”五条悟难得地敛去了面上总是挂着的笑意,轻声开口。
从他的语气上听是带着些微欣悦的。但略显复杂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主人目前来说并不算安宁的情绪。
“时间快到了,我先去换身衣服。”晴子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自己转身去二楼的房间了。
眼见着晴子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房间门后,五条悟这才收回了视线,他并没有直直地看向夏油杰,而是直截了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毕竟在晴子的手底下做事,也没出什么力气、还平白捞了些能够再看看现世的机会。”
夏油杰端起茶几上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见五条悟的视线落在了看上去颇为诱人香甜的糖果上。
“那个是地狱特供的糖果,不是地狱的人是吃不了的。”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提醒而已。
对于生者来说确实有害,但同时也难免在某个意义刻意划清了界限。
“这样……”五条悟依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眼神更为深邃了些许,连着那双苍蓝色眼眸中覆盖着的几点落霜仿佛都黯淡了几分,显然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
“很不可思议吧。”夏油杰见五条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知道他确实是被惊讶到了,“我被晴子带走,醒来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
从初次相遇时,五条悟就再清楚不过晴子身上背着的秘密绝对不简单。
尽管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地狱这个选项。但要说非常、非常惊讶的话却是没有的。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不了解的事情还有相当一部分,就连比夏油杰知晓的都比他要来的多得多。
一年一度的盂兰盆节向来是地狱的一个重要节日,在这一天,是亡者们唯一能够返回现世探望亲友的日子,地狱也会在盂兰盆节举办盛大的庆典。
在庆典结束之后,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地狱的狱卒们就要出动,将留恋现世不肯归来的亡者们全部抓回地狱继续接受管辖。
为了不影响狱卒们的工作,外加每次这种庆典见到阿香姐等一应较为熟悉的女性朋友时总是会被唠叨几句,最起码在盂兰盆节这一天,晴子会换掉这一身类似亡者的白色和服。
她其实有别的从花纹还有颜色上来说都来得要更为精致好看的和服。
但因为还是对白色和服比较有亲切感的缘故,平日里也不爱去多做更换。
前两日,阿香姐刚托人送来了一件访问着,让晴子在这次盂兰盆节的庆典上穿着。
她看向被平平整整地挂在衣架上的访问着。
那是一件以蓝白色为主色调的和服,袖子、衣角都有着大片的蓝色牵牛花丛缠缠绕绕着生长,花与枝叶交相辉映,而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瞧见隐隐约约藏在花丛中来回穿梭的几只飞燕。
搭配的腰封是银色的,大小也刚刚好。
总之,这是一件符合晴子低调风格而出席庆典这种半正式场合又不会显得太过随意的和服。
在地狱,现世的服饰并不能算是普及,人们大部分都还是穿着和服,晴子自然也是更为习惯和服的。
等她推开门重新走下楼梯时,就看见被她晾在院子里的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茶几上的糖吃。
“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了吧。”晴子并不指望这两个现世社会长大的人能够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因此只是让他们帮忙看看自己都穿戴整齐没有。
“没有了,挺好看的。”夏油杰老老实实地评价。
他在地狱的期间往往都通过观看各种基本介绍的书籍和一些奇怪的周刊报纸来了解现在的地狱。
而在有八卦板块的周刊上向来不乏「美人排行榜」这样好事者才会提出的报道。
不管位次是前还是后,夏油杰总是能翻到名列其中的晴子。
只是晴子平日里从来不做任何打扮,衣服也是能多简单穿着就多简单穿着。
虽然这样也对她的姿容没有分毫折损,但美人盛装,总是可以令人眼前一亮。
晴子抬手摸了摸头顶,她不太会处理发髻这方面的装扮,只随便拿了配套一并送来的蓝宝石花簪将一头浓密的黑发挽起,准备等一会儿到众合地狱再去向阿香姐求助。
其他的,既然夏油杰都说了没问题的话、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晴子并不是很在意好看与否,只要没有穿戴出错的地方,不至于失礼,那就足够了。
晴子将蔚蓝色纹着大片粉白梅花的手袋搁置在桌子上,也伸手拿了颗糖塞进了嘴里,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她下来之后,就再也没见五条悟说过什么话。
“簪子有些歪了。”在她准备开口询问五条悟时,后者先她一步作出了回答,并且还自然地走上前来,帮忙「扶正」了花簪的位置。
“是吗?”晴子摸了摸被五条悟扶正之后的花簪,没察觉出与原本有什么区别,不过挽头发这件事的确是一个角度就一个样,她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晴子就领着五条悟和夏油杰找到了离家最近的胧车车站,同唯一停靠在里面的一辆胧车打了声招呼。
“贵安,晴子小姐,你也是要去众合地狱参加庆典吗。”今天前来搭乘胧车的乘客目的地大都是众合地狱,因而胧车也就这么开启了话题。
“是的,麻烦送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到那边。”晴子回完,示意两个人上车。
“虽然早就有所听闻,但是真要看见起来果然还是觉得……”
夏油杰盯着吐着一条长长的舌头,皱着眉看着他们的大红灯笼,语气颇有些无奈。
“晴子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理会这些臭男人,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部都是负心汉。”
灯笼鬼正说到激动的地方,就见那个坐在它身边的男人隔着墨镜冷冷地看了它一眼。
它登时为那样的眼神所慑,不自觉地就止住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这其实也有点类似诅咒的意思吧。”成功让灯笼安静下来的五条悟满意地说,拥有六眼的他能一眼看穿灯笼产生这种灵的本质,他忽地又想起了最开始在现世碰见晴子的监护人鬼灯时的场景。
这种气息类似于咒力的残秽,但比起咒力可以囊括全部的负面情绪,它产生的来源似乎更为单调些。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当时五条悟看见鬼灯时,能从他身上感知到咒力残秽了。而显然,地狱中人并不会受这种「咒力残秽」的影响。
胧车在空中慢慢地驾驶着,五条悟隔着车窗看向下方来来回回的亡者和狱卒们,或多或少地身上都有那么些「咒力残秽」。
这么看来,晴子一开始也是因为带了地狱的这种力量来到现世,这才会致使六眼一开始判断不清她究竟是人类还是咒灵,直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条悟才能够确定这件事。
不过是地狱嘛,那么多负面情绪缠身倒是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又一条线索和现世的经历对上了号,五条悟的心情变得又稍微好了那么一些,就见胧车一阵平稳的下降,没有激起任何烟尘,低沉的男声响起:“到了,晴子大人。”
支付了报酬之后,在接引狱卒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众合地狱的盂兰盆节庆典。
第49章 回到地狱的第十天她参与了
说是庆典,其实与传统的庙会、花火大会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高强度工作的地狱实在是难得有一次这样放松的机会,是以参与的人员之广泛、之热情,几乎每年都能够创造历史新高。
只是,“每年的盂兰盆节都有大量亡者不想离开亲友身边的案例,这时为了能够及时完成将全部亡者都抓捕回地狱的工作,就不得不派遣出更多的人手。”晴子的语调听上去颇有些无奈。
言下之意,狱卒们是不会放假休息的,每年的盂兰盆节庆典,他们一般都是轮流参与、甚至大部分时候都是全体出动,只有个别狱卒偶尔提出要陪陪家里人这才会请一次假。
晴子在此前除了并没有正式工作的前两年,其余度过的盂兰盆节也都在帮忙处理各项事务。
是以她一提出请假轮休,鬼灯大人也就批准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