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窝在敌人身边好像如鱼得水,快乐逍遥得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竟然上山之后,一封信、一通电话都没有,你把我这个姑姑放在哪里,九霄云外,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一辈子跟我打迷糊仗啊?!”
“我……我不敢,只是韩伯涛他生病了,我们最近都在加紧脚步赶写他的自传,所以,我每天几乎是在山上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着。何况,我还要抽出时间去和韩盂禹周旋,所以时间就变得很紧迫逼人,我常常是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不是故意忘记要和你联络的。”苏盼云战战兢兢的解释着。
苏曼君眼睛闪了闪,表情仍旧是冷漠而诡异难测的,“你跟韩孟禹进展的如何?你没跟他假戏真做吧!”
苏盼云瑟缩了一下,她艰涩地抿抿唇,“没……没有。”
“那就好,你要记住他是你的仇敌!是家仇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千万不可以对他动情,更不能心软,等这件任务完成以后,我不会再阻挠你和曲璨扬交往。我观察这孩子很久,他很不错,家世、品貌都是上上之选,最难得的是他对你很专情、很诚恳,像这种千载难逢的好对象,姑姑不但不会再横加干扰,而且还鼓励你要好好把握,不要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苏盼云可真是有苦难言,怎么也想不到苏曼君会有这种令人跌破眼镜的转变,居然恩威并施的下道懿旨要她接受曲璨扬的感情。
苏曼君见她一副踌躇不前、面有难色的模样,不禁挑起眉毛,语气生硬的质问她:
“你怎么不说话?是怀疑我的眼光?还是你竟敢忘了父母的血海深仇而爱上了那个姓韩的?”
“我……我没有。”苏盼云立刻白着脸仓皇否认,但,天知道她不是在自欺欺人,她那轻细得宛如蚊虫低吟的声音能骗过谁?
苏曼君定定的审视着她,眼光阴冷的教人不寒而栗,直打哆嗦。
就在苏盼云惶恐无助地来不及掩藏自己的惧意之际,苏曼君慢慢开口了,语气依然是冷冷的,冷得刺人背脊发麻的。
“韩伯涛生什么病?为什么要急得赶写这本自传?生病的人不是应该疗养休息吗?”
苏盼云顿时松一口气,没想到一向精明苛刻的苏曼君会手下留情饶过她一回,“他生的不是普通的病,是肝癌,而且是肝癌末期。这也就是他急着抓住有限的时光来赶写自传的原因,也同是他为什么会打破誓言回——”她的话立刻被苏曼君凶猛而凌厉的脸色吓得消失殆尽了。
苏曼君的表情很可怕,苍白中又狰狞扭曲得好像来自地狱来的索命使者,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冻结。
苏盼云胆战心惊地猛吞咽着口水,实在是被苏曼君出人意外的反应给吓呆了。
“他得了癌症?他得了癌症?”苏曼君凄厉的喃喃重复念着,她的反应着实令人觉得狐疑而不可思议。她不是恨韩伯涛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刮,挫骨扬灰吗?为何这下听到他身患绝症的消息,会这般哀痛反常,好像如丧考妣的人一般椎心刺骨?!
然后,她霍然起身,粗鲁而用力地抓起苏盼云的手腕,紧得让苏盼云忍不住皱紧了眉端,“你没有骗我?他……他真的罹患癌症?”她脸色又青又白,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霾恐怖得教人骇然惊惶。
“没有,他……真的……是肝癌,我不敢骗你的,姑姑。”苏盼云怯怯的颤声答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苏曼君面色惨白的跌坐回椅子,好像一个突然被法官宣判死期的囚犯一般绝望而沉痛莫已。
苏盼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还是好奇心终于掩盖了她的惧意,她舔舔唇,小心翼翼斟酌字眼地开口问道:
“姑姑,你不是很恨韩伯涛吗?为什么你听到他身患绝症,不但没半点幸灾乐祸的快意,反而表现得这么心痛难过呢?”
苏曼君眼睛里爆出火光,她恶狠狠地死瞪着苏盼云,一副要吃人的神态,“你懂什么?你竟敢来质询我!我会难过?我会心痛吗?三十年了,我这三十年挖空心思,处心积虑所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这是他的报应,谁教他薄幸寡情,谁教他——”她骞然收了口,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了口气,脸色灰白竭力平复愤张而悲愤揪心的情绪,“我要回去了,你继续留下来完成任务,如果有可能,尽量鼓励韩伯涛活下去,激发他的生存意志,让他不要……死得太快。”
“为什么?他死了,我们不就可以血耻复仇,告慰我九泉之下的父母吗?”苏盼云又悄然伸出试探的触角。
苏曼君眼中迸出两道寒光,“你懂什么?他死得太快又怎能折磨到汪如苹那个其心可诛的贱人?不!我要他慢慢的死、慢慢的折磨凌迟他最爱的亲人,这样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她咬紧牙关、凄厉怨毒的神态令苏盼云全身发冷,好像掉落积雪千年、酷严不融的冰窖里。一直到苏曼君走了足足有一刻钟,这股刺人发麻的寒意仍紧紧包裹着苏盼云的身躯,让她浑身发抖,忍不住缩紧了四肢。
韩孟禹又坐在小木屋的台阶前,愁眉深锁的抽着烟,表情恍惚而矛盾。
他从来没这么迷惘困惑过,像个抓不清生命指标的水手一般,迷失在汪洋大海中,一方面想随波逐流,一方面又心有不甘地滑动桨杆试图和逆水激流做困兽之斗!
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轻视着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居然又被爱情的翅膀给鼓动了所有曾经封笺在尘烟往事里的知觉,不仅一脚陷于爱情的泥沼里,甚至,夹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之间矛盾挣扎,左右逢源!
如果爱神的比特一定要用箭射穿他死锁在心窗上的封条,为什么不让他爱得容易平坦一点?为什么不让他去爱那些单纯而正待“君子好迷”的窈窕淑女?偏偏要爱上身边早有护花使者的女孩子!
而且不止一个,是一次爱上两个,两个性情、才情、风情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想到这,他不禁又吸了一口烟,从喉头里护出一声苦涩而嘲谴的叹息声。
这阵子他简直是生活在妒火边缘,疲于做狼狈不堪而凄惨万状的挣扎。
当他在医院里探望父亲的病况瓮展的同时,眼睛总不自觉地绕着隽永沉静、冰心可人的苏盼云打转;而等他回到小木屋之后,他又会忍不住地坐在台阶前,若有所待、若有所盼地望着星空凝思,下意识地暗暗期盼着沈娉婷的芳踪到来。
他甚至还像个情痴似的预先在冰箱里冷藏了十几罐可口可乐。也许,可口可乐的厂商应该颁给他这个为情所困的大傻瓜一次最佳忠实顾客的奖牌,以酬谢他持久永恒的铭谢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