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姨有些犹豫,说:“就差一点就弄了,要不我弄完就走。”
他语气不容置喙:“您先走。”
赵阿姨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开解了几句,然后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门一关上,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两张小茶几,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落在地上,他忽然站起来,一股脑砸了好多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恨自己,还是在恨她,但他必须砸点什么来发泄,不然他就只能砸自己。他真蠢,他早该知道,俩人聊结婚那晚,他就觉得不对劲。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理智的人,如果明知道他要什么而她又给不了的情况下,一定不会再淌这趟浑水。她一定早就想好了,一定是有可能的,所以才又来了。而他明明早在她搬到医院附近之时就感觉到了她的诚意,可后来为什么渐渐把这个忘了,总觉得她是一时兴起,上头快下头也快?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无法相信她,总觉得她会是她父母的翻版,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无法永远。他坐在那一片狼藉之中,忽然拿手捂住了眼睛。
好一会儿,他抓起手机,拿了钥匙下楼了。
他不知道要找她说什么,但他想看见她,或许看见了,他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章柠正在书房写稿,听到砸门声,起身去开。她原以为是陆观潮,没想到是沈堰东,微微一愣,而且他似乎出来的很急,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就来了,脸上多了几道被什么飞溅物割出来的小伤口,她困惑道:“你来干什么?”
她的脸还是那张脸,没什么变化,不过眼睛已经冷了,连恨都看不到,只余陌生和隔阂,沈堰东看着她,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章柠见他一直不说话,关上门,转身要回书房,结果门在合上的最后一瞬间,忽然又被人从外面撑开,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呼吸急促,气息沉重,人有些颤抖,像刚逃过一场浩劫似的,半天才抖出一句沉重的话:“对不起。”
她知道他在对不起什么,刚才赵阿姨给她打了电话,说他如何知道了双胞胎的事情,如何觉得对不起。不过她无所谓了,反正那股不惜一切都想让他满足的心情已经过去了。她静了一会儿,冷漠道:“沈堰东,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也没什么。只是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下去,千万别回头,将来你成功了,我还敬你是个不耽于儿女情长的人物。反复横跳,犹豫不决,什么都想要,只会消耗掉我对你的最后一点期待,别让我想起你就作呕。”
他忽然像被明火被烫到了,猛地松开了她。
她头也不回的进了书房。
好一会儿,章柠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慢慢走到书桌前坐下继续敲字。可没敲两行,她忽然抬手一挥,笔记本推着桌边的咖啡杯、糖果盒、抽纸哗啦啦落在地上,她趴在了那里。
沈堰东几乎是恍惚着下了楼,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作呕”这个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令她作呕。以前也不是没分开过,可再见面,她仍然是笑意盈盈的。她总是一副谁都可以理解,什么样的选择都能理解的样子。他知道她肯定会恨他,只是没想到会厌恶他,那这厌恶就是真的了。他好像才知道什么是结束,根本无法像上一次那样友好结束。这次结束是皮肉撕开,血肉模糊。这才是真的没有退路,而不是他想象中的没有退路。想象毕竟还存在模糊空间,而现实是没有半点余地了。
他回去了。
第44章 (修) 你说荒诞不荒诞?……
五月底, 沈堰东和周临西订婚了。
他们举办了一个订婚宴,沈堰东这边无人可来,就请了好些东怀医院的领导, 还有同事。所有人都在恭喜他, 只有马教授一个人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他说:“我担心你会为其所累。”
沈堰东也知道,可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他只能往前走了。
订婚宴结束后,沈堰东送周临西回去时,又坐下陪她父母聊天。
周临西的父母对他很满意, 因为周临西那场车祸太严重, 虽然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也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和心理创伤, 而他之前种种表现让他看起来正直且忠厚,职业又完全对口,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照顾周临西。这人不是保姆, 不是心理医生, 而是丈夫。
离开时,周嘉映让司机送他, 沈堰东拒绝了, 说打车就行,周嘉映也没勉强。
回到家里, 他冲了一个澡, 出来煮了半袋馄饨来吃。宴会上忙着敬酒,他实在没吃什么。
刚出锅的馄饨太烫,烫着了嘴,他忽然把勺子一摔, 连带着碗都挥在了地上。
章柠是在周梁禹的朋友圈看到了沈堰东和周临西订婚的消息,他写道:“我劝她冷静,她说你结婚的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冷静,我竟然无话可说,祝她比我幸福。”配图是衣香鬓影的订婚宴,一对穿着礼服挽着手臂的青年男女的背影。她只看了一眼,就往下划了。下面还有东怀医院的几个领导以及神外肿瘤八区的几个医生发的朋友圈,他们都发了跟沈堰东、周临西和周嘉映的大合影,字里行间带着克制的炫耀与荣幸。
她把微信中的所有医生的朋友圈全都屏蔽了。
六月初,朋友群里有人组队周游世界,孟明明刚弄完研究生毕业答辩,想出去转一圈,但她男友已经入职,不能陪,问章柠要不要一块。章柠跟胡建波请了三个月的长假,跟着一块出去了。陆观潮在他爸爸的公司,时间相对自由,也跟着一块去了。
沈堰东看着她出发那天发的朋友圈,一行七人,肆意张扬,青春靓丽。
他想这才是她的生活,自由而无拘,而他有他的生活,稳定但单调。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实在没必要强行在一起,他将她的朋友圈屏蔽了。
只是尽管他非常努力控制自己,但订婚后,还是日渐感觉到了乏力。他在逐渐失去自控力,并且对这种颓势毫无办法。他常常会没由来的摔东西发脾气,不止在生活中,工作中也会。虽然他本来就不是活泼亲切的存在,却是很有耐心的人。尤其在跟病人或者家属沟通时,他一句话可以换十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说。可现在他的沟通变得非常机械,说一遍不懂,再说一遍,还不懂,他脸上立马会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常常吓得很多病人家属什么都不敢问。出门诊也是,病人态度好他就正常,一旦稍有质疑,他就会不耐烦......如此一个月下来,他收到了不少的投诉。可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普通的沈堰东,谁也不敢怎么样他。而且他在失去自控力的同时,也对这个赖以生存的职业失去了热情。以前很辛苦才能争取到的机会,现在只要他想要,都是他的,可他用不上一点劲,做什么都懒懒的,做什么都没所谓。医院渐渐有了流言,说沈医生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说人一旦有了钱和权,真是肉眼可见的傲慢起来。这种改变明显到连马教授都看不下去了,有一天把他叫过去严厉的批评了一顿,说他想自毁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毁,但这是医院,一条人命关系着一个家庭的幸福,他要是在这样下去,趁早别做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