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她和同事从成都回京,当天是他们月底的例行策划会,俩人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直接去公司。
胡建波问他们采访的事情怎么样,俩人简单的把情况介绍了一下。胡建波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不过上面下通知了,说这件事不准报道,所以咱们官方就不发了,如果你们自己想写,倒可以发,只是不能以《深度》的名义,也不能以《深度》记者的名义。”
他这么一说,章柠立马想到周梁禹说要冷处理的事情,真没想到,嘉和的手这么长,竟然伸到他们主管部门那里去了。
既然主管部门都出通知了,挣扎也无用,只能算了。这种写了稿子却因为这个敏感那个敏感不能发的情况实在太多,编辑部的每一个记者几乎都遇到过。愤恨归愤恨,但大家都生活在现实中,知道不能过于理想化,也就早就学会接受。
这也是《深度》的文化之一:务实。
他们不想做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媒体,他们要在夹缝中生存,带着镣铐跳舞,在保证生存的基础上,试图保持一点媒体的风骨。
开完会回到家里,章柠把东西一扔,瘫在了沙发上。长时间沉浸这样的选题中,心力损耗非常大。你随着与死者亲朋好友的接触与采访,逐渐摸到了一个人的成长轨迹,他性格是如何形成,他是如何在性格的推动下,一步步走向毁灭。你也明知道,如果在关键时刻只要有人拉他一把,兴许悲剧就不会发生,可你却无力改变。
歇过来后,章柠点了一个外卖,冲完澡出来吃了一点,然后到书房接着整理这些天的采访录音。
辛苦这么多天,她绝不肯这么白白算了。既然非虚构不能写,那她掐头去尾更名改姓写篇虚构文学。
一口气整理到半夜,本来想睡觉,但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是起来换了衣服,打车去沈堰东家。
路上她想,如果沈堰东今晚恰好值夜班,算她倒霉。
好在她不算太倒霉,敲了几下门,门就开了。灯光漫出来,她却不想进去,也不想先说话,就倚在了门框上。
沈堰东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脸上有一点湿意,他问:“下雨了?”
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刚醒的慵懒,在这濛濛雨夜格外动人,她不自觉的放柔声音,问:“今天在干吗?”
他道:“做手术。”
她问:“周六也做手术?”
他点点头:“一个同学在他老家的医院,有个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他没把握,就问我有没有时间跑一趟。”
章柠想他平时的工作强度已经够大了,好不容易过个周末还要出去赚外快,真叫人心疼。她的声音更加低柔了:“赚到钱了吗?”
他点点头。
她又问:“多吗?”
他道:“还行。”
她松开门框走进来,和他离得极近,他不自觉的低了一点脑袋去听她说话。她的气息拂在他颊边:“赚了那么多钱,有没有想着给......给你的女患者买个礼物?”
他抬手轻轻一推,将门合上,弯腰将她抱起来进书房,从书架上摸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项链,俯身给她戴了上去。
章柠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她低眼去瞧,这个角度看不全面,她走出书房,摸开洗手间的灯,将散开的卷发拢在一起,另外一只手调整了一下吊坠的位置,对着镜子欣赏起来。
其实很常见的款式,但她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
沈堰东走到她身后跟着去看。
章柠问:“你同学的老家在哪里?”
他道:“山西。”
她松开手,头发重新散下来,他情不自禁的去吻,最后又嫌弃头发碍事,将它们悉数拨到另外一边,去吻她的颈和肩。
她问:“这么来回跑,不累吗?”
他道:“刚回来确实有点,睡了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她回身瞧:“你回去接着睡吧,我没别的事,就是睡不着,过来看看,就走了。”
他握住她的腰,低声道:“明天早上再走,我明天值白班,跟你一块过去。”
她笑了:“我在这你睡不安稳,我也睡不安稳,还是走吧。”
沈堰东也没多留,只问:“明天做什么?”
她道:“明天在家写稿子。”
他问:“后天呢?”
她道:“早上写稿,下午去采访婚恋app的产品经理。”
他道:“我明天值了白班还要值夜班,周一早上才结束,下午在家补觉,晚上一块吃饭?”
她把手搭在他肩上,低声道:“来的时候带套衣服,晚上别回来了,周二直接去医院,反正我马上就要搬走了,你享受不到几次这种福利了。”
他心中一动,轻声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