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徐炳辉挤出个笑脸,“有个讨厌的家伙。不过这也正常,是吧。窗户打开了,和新鲜空气一起进来的还有苍蝇。”
“是啊。”马优悠点了点头。
“优悠什么时候下来的?”徐炳辉故作平静地问道。
“我一直在那边晒太阳。”马优悠指了指远处的回廊,“刚才听到好像谁在叫我,我就过来了,看到您在打电话。”
“噢。”徐炳辉松了口气。
“刚才是您在叫我的名字吗?”马优悠问道。
第49章
徐炳辉又像被电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没有啊,我没有叫你。”
“好。那我回去了。”马优悠阳光地笑着。
“对了。”徐炳辉蹲下,看着马优悠说道,“康养中心上市后,我们要把彩虹基金的规模扩大,还要加入临终关怀的业务。”
“真的吗!”马优悠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徐炳辉点点头,“只有受过伤害的人才知道如何抚平伤口。所以我想拜托你筹备临终关怀的亲人互助会,以后这两个互助会都由你来负责。”
“我吗?”马优悠有些受宠若惊,“可是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啊。徐总,您可以考虑一下杜芃,他也很优秀的。而且我和他聊过了,他也很愿意参与。”
“是吗?那太好了。”徐炳辉露出一百分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撕扯成了一个丑陋的笑脸。
“对了,哥哥今天没来陪你吗?”徐炳辉站起身问道。
“没有,他今天出差了。”马优悠说道,“好像去甘肃了。”
听到甘肃两个字,徐炳辉忽然预感到不妙,一个北京的警察,为什么要去甘肃出差?是调查他还是调查吴明姝?他们有没有发现他和吴明姝的关系?
一连串疑问就像一团阴云从徐炳辉心头飘过,无论警方调查到哪个层面,对他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他必须当机立断,扫清所有威胁。否则,他人生第二次鱼跃龙门就会生出风险。
他绝不能让这次命运跃迁存在哪怕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
“两位还要传唤什么人吗?“制服警察打了个哈欠。
马烁摇了摇头,经过一下午的问讯,他们对徐炳辉的身世背景已经有了细致的了解。比如他父亲死后,她母亲用全部抚恤金从吴连贵家买了羊,结果这些羊不到冬天就全都病死了。比如他考上大学后申请特困补助,需要村里出证明,吴连贵却以此要挟他和吴小莉结婚。比如吴连贵以为他和他父亲一样,只要老婆孩子在村里,他迟早会回来。没想到他一去不复返,吴小莉和孩子成为村里的笑话。
“徐炳辉恨吴连贵,恨他母亲,甚至恨吴小莉。”马烁说道,“他恨这个村里的一切,所以他切断了和这里所有的联系,连孩子都不要了。”
“是啊,被人从小坑到大,临走还被当了回种猪。”焦闯摇摇头,“换我我他妈也不回来了。”
这时便衣刑警拿着一张纸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扬着手里的纸兴奋地说道:“你们哥俩真神了啊!找到两条记录,五年前吴明姝回来过一次,来Z69,回 Z70。”
焦闯站起来接过这张纸,一张A4纸,只有上面打印两行小字,正是吴明姝往返车次的信息。
“可是村里那些人,都说吴明姝没有回来过。”焦闯看着马烁说道。
“那就是她没有回村。”马烁也站起身,“去问问那帮鸠占鹊巢的家伙,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吴明姝。”
“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占了吴小莉房子一家的男主人回忆道,“但是几年前我记不住了,反正那天也是周末,我们也在家里吃饭。然后就来了个女的,年纪挺大的,问吴小莉是不是住这儿。”
“然后呢?”马烁问道。
“我就说不是。”男人说道,“我就把门关上了。然后她还敲门,又问我认识不认识吴小莉,我说不认识。我觉得她挺烦的,就吓唬她再不走就报警了,她就立刻走了。”
马烁和焦闯对视一眼,如果吴明姝是来为吴小莉主持公道的,她不仅不会听到报警两个字就逃走,反而会主动报警。所以吴明姝确实是来调查的,但不是为吴小莉伸冤的。
吴明姝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发死人财的恶人,本质上和那些挖坟掘墓的盗墓贼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她?”马烁拿了十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男人仔细看了一遍,迟疑地摇了摇头。
“确定吗?”马烁问道。
“确定!”男人点点头。
马烁又拿出十张照片摆在桌面上,男人看后指着吴明姝的照片说道:“是她。”
“确定吗?”马烁再次问道。
“没错!”男人抬起头说道,“就是她。她神经兮兮的,弄得我挺紧张,所以印象很深刻。”
马烁起身要走,男人忽然说道:“警官,这个事都是我干的,和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呢?”马烁冷冷地看着男人。
“如果要判刑,您就判我吧。”男人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听人说,如果我儿子有案底了,我孙子以后都当不了公务员了。”
又是这样,马烁厌烦地想着,犯罪的时候不想后果,出了事就装可怜,到现在还只想着自己的利益,没有一星半点的是非心和同情心。其实世间的恶意大都是这样的人制造出来的。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承担。”男人苦苦哀求道。
“我刚才看了你们小区的房租,每月两千。”马烁冷冷地说道,“你这十几年最多也就能省下三、四十万的房租,但你的店每年至少能赚五十万,你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利益,毁了你的家庭和生意,甚至还有你孙子的前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知道,这叫丢了西瓜捡芝麻。”
“不。这叫报应。”说完这句话,马烁转身离去。
马烁给武桐打电话报告了他和焦闯的调查结果,心中不免忐忑。因为他们查出了很多新的线索,唯独没有找到对明天汇报有用的东西。
那两个凶手,他们开着套牌大切诺基,千里迢迢来到山西煤海边缘的闭塞小镇,就为了残杀一个杀害病儿的男人;他们暗中调查一个弑父的男人,利用他的家庭矛盾,费尽心机地炮制了一起伪装成自杀案的谋杀案。
他们也许还杀了更多的人,但都石沉大海,就像靳巍杀害的那些临终之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是在竞赛吗?
马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关于这两个人的线索,他一点都没找到。
日落西山,一天又要过去了。马烁心中升起挫败感,也许今天应该全力以赴审讯靳巍。
“对不起。”他说道。
“什么?”听筒里传来武桐的声音。
“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查到。”马烁小声说道。
“你在说什么?”武桐提高了声调,“你们已经挖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可是……”马烁揉着额头说道,“明天的报告会……”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武桐立刻打断了马烁的话,“你们要做的就是心平气和认真调查,每一个可能性、每一个线索都不能放过。汇报会不是我们工作的目标,查清案情才是。”
“我知道,但明天你怎么和局长汇报?”
“哈哈。”武桐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道,“你没参加过汇报会,以为像电影里那样,一群领导坐在下面,听我在上面汇报,汇报完了哗哗给我鼓掌。或者我说的不好,就被现场问责了。你想多了,我明天上去直接说,我们的确抓了一个连环凶手,但不是312案的凶手,我们回去继续查,有结果再说,拜拜。”
“这样说可以吗?”马烁吃惊地问道。
“那怎么不可以?”武桐说道,“本来就是这样啊。”
“那么多领导专门过来听,你就这么说?”
“噢!”武桐好像明白了他的顾虑,问道,“你是不是以为专程为了我们这一个案子,就把市局大脑袋们全调过来了?你想太多了朋友,周一上午大概有三十个案子要报告,每个案子多了十几分钟,少了两三分钟。知道选秀海选吧,就跟海选差不多。”
“噢,那我就放心了。”马烁应付道。他知道武桐在安慰他,如果真那么轻松,刑侦总队的孙贺也没有时间发难了。
“行了,以后会多带你见世面的。”武桐笑着说,“你们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回来再说。”
“好的。”马烁看了一眼远处和民警攀谈的焦闯,“明天送不了江临了。”
“哎呀,没事没事。”武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他能理解。”
两人忽然同时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同时说道:“就这样吧。”
“那就这样吧。我看到省厅的马副厅长了,他要请我们吃晚饭。”马烁看着马副厅长一行人走进门,低声说道,“他让我们代他向你问好呢。”
“马副厅长?”武桐迟疑了一小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噢,我知道了。那你们忙吧。”
武桐挂断电话,马烁看到焦闯一边和马副厅长交谈,一边朝他招手,于是走过去。
“我和老刘约好了,晚上去吃烤全羊。”马副厅长招呼马烁道。
“真不用了,领导!”焦闯谢绝道,“您忙您的,再说我们今天调查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晚上我们哥俩找个地方吃口东西,就开始整理案情了。”
“是吗?”马副厅长高兴地说道,“调查有成果那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所以我们准备趁热打铁。”焦闯说道,“您的一番盛情我们都十分感激,回去也会和领导们汇报。但是您这么忙,我们总不能再耽误您的时间。”
“这话就见外了。”马副厅长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道,“我师傅要是知道我陪的不到位,以为我翘尾巴了,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已经足承盛情了。”焦闯说道。
“哎!小楚吗?你去一趟车队,找一辆好一点的车,加好油,收拾好,送过来。我给你发个位置,好,就这样。”马副厅长挂断电话,对焦闯说道,“那我就不陪你们哥俩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一辆车,你们开着,城里随便转转。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有些独特的东西。”
“那是那是,张掖武威,都是丝绸之路的重镇!”焦闯笑着说,“您从兰州那么老远来武威坐镇了一天,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也不是。”马副厅长笑道,“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下来看看。”
“那您这就回兰州了?”
“是,我一会坐动车回去。”马副厅长看了看手机,“三个小时就到了。以前下来一趟,光开车就得要一天呢。”
“马厅长。”马烁忽然开口。
马副厅长转过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马烁。
“兰州到北京的航班多吧?”马烁说道,“晚上的。”
马副厅长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多啊,都是晚上的。怎么,你们是打算今天就回去吗?”
“恐怕是这样。”马烁转头看向焦闯,“小赵来信,昨晚套牌大切诺基的行迹找到了。”
焦闯也紧张起来,问道:“最后到哪了?”
“靳巍家小区。”
第50章
保姆车停到大兴国际机场国际航班候机厅外面的停车湾。余诗诗和嫂子帮助父母下车,哥哥卸下行李,推着昏昏欲睡的孩子,一行人站在道边,等着徐炳辉从后面的轿车里下来。
“徐总,真是太感谢您了!还亲自送我们过来。”哥哥代表一家人向徐炳辉表达谢意。
“不要这么说。”徐炳辉笑着说,“我和余经理是多少年的老同事,我知道她不会开车,所以这点忙肯定要帮的。”
徐炳辉送一家人进了候机大厅,安检之后,礼宾人员就迎了上来。徐炳辉给余诗诗一家买的头等舱机票,又提前打电话给机场,说明他们家人有老有小,又缺少坐飞机的经验,请客服部派人过来引导一下。
礼宾人员把一家人带到VIP休息室,父母和孩子在沙发上休息,哥嫂到自助餐厅取餐。余诗诗带着徐炳辉来到隔壁房间,她坐倒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行了,再没有人能威胁你了。”徐炳辉在余诗诗对面坐下。
余诗诗看着窗外的停机坪,大大小小的民航客机在日落余晖中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茫。
她安静地坐着,两行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徐炳辉递过纸巾,她擦干了泪水。
“不舍得吗?”徐炳辉问道。
余诗诗摇了摇头:“我巴不得早点忘掉。”
“这就对了。”徐炳辉笑着说道。
余诗诗看向徐炳辉:“谢谢你。”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徐炳辉笑着说,“吃点东西吧,地上的东西再怎么样也比天上的好吃。”
半小时后,礼宾人员过来引导他们登机。一行人走到出口,一辆考斯特客车已经等在外面。
家人都上车了,余诗诗转身看着徐炳辉。
“走吧。”徐炳辉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