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所在的饭店升级为酒店,有了住宿区。这更为周良提供了方便。
自从和崔小丽交往,但凡与长相稍微漂亮的人说话,她就大呼小叫,掌控欲太强。
有一次周良的手机落在饭桌上,刘二玲去送,走到他们房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摇摇头拿着手机下楼了。
其实,刘二玲对这种行为很反感,对周良的三心二意朝云暮雨很反感,但念于他对王红的仗义,只庆幸侄女没和他动心。
那天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事。在酒店买单的客人突然晕倒,面色苍白呼吸困难。正值周良与崔小丽进店,见有人要扶,忙叫:“别动!”上前让病者平躺,解开他衣服领带,“急救时间好像只有3、4分钟,得马上做CPR。小丽!快打120!”身边立刻围了一群人。
周良焦急:“是先叩击还是按压来着?”这时刘二玲从人群中挤进:“拳头叩击!”周良有节奏地用力叩击病人心脏连续三次。做完问:“之后呢?”刘二玲毫不犹豫跪地,俯身就开始人工呼吸,接着胸外按压、人工呼吸,再胸外按压,又人工呼吸。各位惊呆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病者睁开眼睛,她发话:“家梁,去我包里拿瓶NE。”崔小丽问:“NE是什么?”周良已站起:“去甲肾上腺素。”刘二玲望他一眼,松口气。
有惊无险。病者送去医院后,刘二玲问:“家梁怎么懂得医学”周良挠头:“对医学感兴趣,有打算转医呢!我是纸上谈兵,缺乏实践,今天多亏有您。”刘二玲笑了。
这是周良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笑,惊讶:“小姨您不是面瘫啊?”笑容撑不过三秒,刘二玲无语摇头:“抱歉给你留下这么坏的印象。你们几个都这样认为吗?”周良笑:“嗯!所以您要多对我们笑笑啊!”刘二玲想起自己在家里、在前夫面前也总是不苟言笑,事业为重,默默无言了。
崔小丽猛地拍来一掌:“别以为出了点意外就能躲过刚才的问题!你礼拜四到底和李晓娜干嘛了?今天当着小姨的面最好说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周良愠怒:“你别无理取闹!张主任让我们写论文!”
崔小丽:“你心虚什么?周家梁,你竟然用这么厌恶的语气对我,你给我记住了。”周良忙抓她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怪我急。”装诈诧异,“哎?这么美的脸蛋上沾了什么东西?”凑近她的脸,顿时在她侧脸亲了一下。崔小丽推他:“讨厌!”明显有了笑意。
周良:“亲爱的,我心里谁能比得上你?这么个世纪乖宝贝如果不宠着,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你放一万个心,我还你一亿份爱情。”崔小丽骄傲地笑,挤挤蹭蹭到他怀里,稚嫩的拳头捶打他胳膊。
刘二玲发现,周良眼神里没有一丝高兴,尽管言语中是暖意。
我想重新认识你(3)
2000年初,周良得了腮腺炎。两边脸肿得老大。父母总觉得独子运势差,请先生算卦,先生说那个“梁”字犯冲,于是周家染改名周良。改名后三天,腮腺炎好了,众人直夸神。
刘二玲总算心情渐好转,前夫不争房子了。周良得腮腺炎时,还是她拜托了同事瞧病开药。
学校体检时,她也来了。周良在队伍后兴奋打招呼,她点头示意。快到他时,前边同学查出了问题。刘二玲在学生体检本上写着记着,一面循循教导,最后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要学生再去找她复查。见刘二玲身穿白大褂一本正经,言行举止专业得体,周良崇拜,目不转睛。
终于轮到自己,解开外套,任由刘二玲拿听诊器在自己胸前划来划去。忽然发现刘二玲发根那里白了许多,问:“小姨,你的白头发怎么多了这么多?”刘二玲和他对视:“小姨老了。”周良心里莫名难过,随即咧嘴笑,享受着刘二玲认真的检查。她对自己的检查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周良身后有个漂亮女孩。当他和刘二玲告别要去下个检查区时,看见了美女,便等着。
美女检查完,周良搭讪。刘二玲在旁边检查着学生,也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对周良这孩子也是无可奈何。
美女留下电话号码。得意洋洋之际,崔小丽气势汹汹而来,直将书本砸向周良:“周家梁!这是第几次!”医生和学生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了。
尴尬着,却不能生气,周良反而赔笑:“我改名叫周良了。”崔小丽大吵:“我管你粥凉菜凉的。你说!约没约刚才的女人!”周良的手一直背后,因为手里有美女的电话。
刘二玲或许出于好心或许怕事情闹大,悄悄拿过他手里的电话,安抚:“小丽。周良没有约她,玲姨可以作证。”崔小丽半信半疑。刘二玲:“检查心肺吗?”崔小丽:“不了玲姨。周家梁,跟我过来!”刘二玲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而周良已对她肃然起敬,冲小姨笑了笑,没再管那美女电话,跟在崔小丽身后走。
来到人少的地方,崔小丽叉腰:“老实交代,玲姨什么时候被你收买了?”周良气得蹲地上:“你能别总这么无理取闹吗?每次大庭广众不给我留一点面子,小丽,我是个男人啊!”崔小丽:“好你个周家梁,又敢吵我!谁让你见色起意,自作自受!”周良想辩解,又懒得再解释,摇头要走。
崔小丽:“周家梁你站住!”快步挡在他面前,把衣服拉链拉下一截,妩媚地将手搭他肩上,“照片洗出来了,在我那儿。我新买了内衣,你可以来看看。”周良的眼睛转移到她胸前:“什么内衣?”小丽挑逗:“你要试试吗?”周良:“试试就试试。”牵起女友的手,舔了舔牙齿,两人一起跑向校外。
天气越来越热,周良除了去教室听课就是没日没夜泡图书馆,功课紧张时,他也不主动理会女朋友。
五一天朗气清,兄弟几个呼朋唤友要登山野营,叫上了周良情侣。周良想到刘二玲,叫上她和王红一起。起先两头都不乐意,年轻人怕带个中年妇女累赘,中年人则怕自己会使年轻人拘束玩不尽兴。经周良劝说,野营带个医生有备无患,涉世未深的小青年有个经历多的大人引领如虎添翼。结果最后,两边都同意了。
山上石头多,石下有泉水。树多花繁茂,月近星点坠。头晚很顺利,搭营摆摊,自己烧烤,一行九人在山腰落脚。次日继续登山,三个人肚子疼。刘二玲拿的有药,两个人吃了后好转,另一个崔小丽并没有效果。
队伍走在前面,周良陪她俩走在后面。队伍很快将他们甩在后面,在岔路口转个弯不见了。手机没信号,面对岔路口让崔小丽随意选了一条路。然而,两人搀着她至天色渐昏暗,也没有发现队伍的踪迹。
他们的背包里只有少许食物水,看手表已晚了,就近寻找落脚处。大自然果然鬼斧神功,两块大石头刚好摆成“人”字形,三人弯腰挤在下面预备遮风挡雨。
这里视野开阔,可见落日余晖。刘二玲捡了木棍枝条,准备生火,这里山泉流下,有些冷,也有虫子,在身上喷了驱虫剂,见崔小丽还在难受,轻轻叹气。三人窝在石头下,崔小丽靠着周良的肩。
火光一闪一闪,刘二玲说:“不像例假来了,如果吃坏肚子吃了药也该减轻了。”崔小丽:“我例假两次没来了。”刘二玲一怔,情不自禁望向周良。崔小丽:“我怀孕了。”
我想重新认识你(4)
周良整个人都不好了。崔小丽:“你有勇气当爸爸吗?”周良咽了口水,先扶她坐起来一些,脱掉外套盖她身上,而自己头靠石壁,双手却无处安放。崔小丽没力气骂他,问刘二玲:“孩子会有事吗?”
刘二玲:“有问题的话情况不会是现在这样。别担心,先睡一会儿吧。”崔小丽闭上眼睛,靠上周良的肩慢慢睡着。许久无话,星辰闪烁,火光也弱了。
“只有这时才会温柔软弱。”周良打破寂静。刘二玲一直在看星星,听到这话,看过来。
周良:“小姨,对不起。”刘二玲:“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周良:“您也知道,我没有能力当父亲,我没有准备好。”刘二玲:“在你们冲动前应该做好准备,做任何事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家梁,你不能逃避,况且,也躲不过去。”
周良:“我明白。但小姨,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好难过。”
刘二玲看着他,缓缓说:“你也只是个孩子啊。睡吧,玲姨唱歌给你们听。”然后,轻轻地唱,“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林刻着他们的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他一定回来来这片白桦林……”
月光下,微风吹拂。泉水静静流,歌声轻轻飘;人的心早已不知去处。
第二天,崔小丽恢复,又开始叽叽喳喳吵闹。刘二玲观察着周良,他并不开心。三人没有再前行,怕南辕北辙或迷路,就原路返回。
回到招待所只剩他们两人时,周良开口:“把孩子打掉吧。”刚躺上床的崔小丽一跃而起:“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周良:“我们都在上学没办法生养,只能这样做。”崔小丽:“我不念了!我家里有的是钱!”周良:“我得念啊!”
崔小丽:“你念你的,跟当爸爸有什么关系?”周良:“小丽,我求你了,这孩子不能要!”崔小丽甩手一巴掌:“周家梁,你混蛋!”周良苦笑,打开房门。门外站着刘二玲。
柜台处,买了一盒烟,爬到房顶天台。坐了短墙点燃烟,刚吸一口便呛得咳嗽。刘二玲走过来:“不会吸烟别吸了。”和他并排坐,从他嘴里抽出烟,自己吸起来。
周良:“您会吸烟?”刘二玲:“九八年学会的。我替你,你正长脑子。”周良笑:“多大了还长脑子。”刘二玲:“在小姨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孩子。”周良:“小姨,你一点也不老,长相不老,心也不老。”
刘二玲:“这油嘴滑舌骗骗小姑娘算了。”周良:“真的,我认识的中年妇女都是如假包换的大妈!”刘二玲轻描淡写:“因为小姨没生过孩子吧!”周良:“生过孩子就会变吗?”
刘二玲:“这倒不能一概而论。你说的大妈也许家人多,有牵挂有顾虑。如果生无可恋,就会觉得一切如云烟吧。辛苦工作努力赚钱,终究为了想更好的生活而已。可惜,辛苦一辈子,到底是为别人,努力一辈子,到底没活个幸福。”弹了弹烟灰,深深叹一口气。望向周良,他两腿悬空晃动,似懂非懂。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刘二玲想。
气急败坏的崔小丽在回去以后,夺过周良随身的佳能相机。翻阅照片之后发现,里面竟大多是刘二玲的背影和侧脸!闹得人仰马翻:“逃避责任的负心汉!变态的恋母狂!”失去理智地摔了相机摔了眼前所有东西,甚至拿那些砸周良。
周良忍无可忍:“分手吧!”崔小丽号啕大哭,将剪刀朝向自己要挟。周良走近她:“剪刀给我。”不由分说抢过剪刀扔窗外,而后坐床边双手插入头发,“那天,我以为你吃药了。都是我的错。小丽,抱歉,我没办法养这个孩子,你执意要生,我肯定要照顾你们母子,我的学业也必然受到影响。”崔小丽紧紧抱住他,涕泪交零:“我爱你!求求你,别分手,我不要分手!”周良没再说话,挣开抓缚,走出房间。
2000年6月,崔小丽打掉了孩子。7月7日,刘二玲过42岁生日。她没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过。
周良向王红软磨硬泡,王红经不住死缠烂打,问他干嘛献殷勤。周良挠头:“膝盖面朝小姨中箭了。”王红:“什么?”周良居然脸红了:“我想追她。”王红:“什么?”周良:“就,就爱啦!”王红:“什么?”
晚间,气球在空中飘来飘去,墙面贴了闪光字:生日快乐。餐桌摆了蜡烛,八音盒叮叮咚咚放着生日歌。
王红头顶戴了灯牌:你。她照镜子:“周良,其实我觉得小姨不喜欢这样,年龄是代沟,她的年纪免疫幼稚浪漫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周良头顶顶了灯牌:爱。他摆水晶球正起劲:“免疫?我用心良苦的浪漫会被当幼稚处理?”王红:“年龄真的是代沟。你对多少女人用过这招?”
周良:“你见过我对谁这么用心?都是她们追我。”王红:“可你说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敢信。”周良:“反正这次不是闹着玩的,等着瞧,我定成为你的小姨夫!”王红:“也许小姨会把你赶出去。她不会喜欢小孩子的。”周良不服:“等着瞧。”
王红笑着,钥匙入锁的咔嚓声响起,刘二玲提包推开门,而后,一脸茫然地呆立了。
这个像童话世界一样的房子是自己家?如果不是王红叫声小姨,刘二玲估计就道个歉转身锁门走了。
周良吓一跳,下意识看表,紧张之际后退一步,“叭”地踩爆一个气球;一抬脚,又踢翻了水晶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