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私心
甄立躺在宿舍的床上，给丰阳发完消息，寝室的灯虽然关了，室友们的手机还在滴滴的响着，应该也是给谁在发消息。
都大二了，室友周晓丽已经有了男朋友，对方在读大三，正是刚开始的阶段，是热情洋溢的阶段。
她的手机消息来的最频繁，当另外两个室友张晶和刘雅的手机声音逐渐消失，她的手机还是在不停的响。
于是张晶提出了抗议：“晓丽，你把手机关静音吧，吵得我们睡不着。”
周晓丽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兴奋：“我怕我听不见。”
刘雅说了：“你会听不见，这么个频率，怕是你一直在盯着屏幕看吧。”
大家都笑了，笑了一会又陷入了安静，有人睡着了，有人盯着上方发呆。
周晓丽开了静音，声音听不见了，手机屏幕的亮光投射到了屋顶，她睡在甄立的上铺，此时应该是趴在床上看手机。
甄立还是能感觉到微弱的白色光线，与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交相辉映，今天她跟学校门卫大叔和宿管阿姨打了招呼，图书馆工作结束后回趟家里拿点东西，却不料在路上遇到了丰阳。
这个小自己五岁的男孩，就在自己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出现了，见证了她对过往经历的坦陈，看到了她各种狼狈，没有表露出半分的嫌恶和冷漠，而是不遗余力的帮她，迄今为止。
她和他才相处五天，包括了今晚的不期而遇，不是，她和他的认识，本身就是场不期而遇。
虽然住的很近，相隔一条马路，可就像是隔着两个世界。如果不是他对于这里的好奇，原本，他们是不会相识的。
就像是场梦，而这个梦还在继续，男孩坚持着叫她姐姐，确认了自己就是她弟弟。
而她对他还是不太了解，只是之前在公交站台上，男孩说，我的那个亲妈，我从来都没见过。
还有王警官和那个小王警官，都是好人，都在帮着自己和吴天来，帮着他们度过难关。
甄立没有翻身，一直仰躺着看着床顶，上铺的周晓丽应该是睡着了，没有亮光，窗外的月光也暗了，她闭上了眼睛，才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室友们还在睡着，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就出了宿舍，她喜欢晨间散步，早上在校园里走上一圈，再去吃个早饭。
已经入冬了，昨天就是冬至，本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她只是回去了一下，给母亲上了香，在书桌上写了封信，封好后在回学校的路上，投进了路边的绿色邮筒里。
信是寄给吴天来的，既然在这个晚上见不了，写封信吧，就当是在心中团聚，吴天来给王子俊带出来的是第一封信，甄立后来也回过，没有太多文字，只是画了几个卡通人物，几个人在树下乘凉聊天，没有指定是谁，可是其中的意思，他们两人是知道的。
吴天来刚来吴家，一开始觉得陌生，很不习惯，整天哭闹，甄立就一直带着他出去玩，或者在家画画。
甄立画画一般，拿了些画本照着画，最多也只有五分像，吴天来开始看着，后来他也动笔画，越画越像，甄立拿着原来的样本对照他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吴天来后来不在屋里画，也不照着画本画，而是到街上，拿着夹板夹了张白纸，就能把街边的树，街上的人，画的惟妙惟肖。
吴天来很有画画的天赋，他能在路边看两人吵架，静静的看着，专注的看着，把他们的举手投足，神态表情都记在脑子里，回去后，就能画出那两人的动图来，就像一个小片段。
他跟甄立提起过，他要做个画家，或者做个设计师，他要画出一切美好的事物，呈现在众人面前。
甄立那时候会想，是不是吴天来的亲生父母，或许就是画家，或者就是设计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吴志强到底干了什么，那些人贩子又干了些什么，简直伤天害理。
甄立原本想着，吴天来是一颗闪亮的星星，应该在哪里都能发光发亮。
可是自从他小学毕业后，经过了那个不应该存在的一天，他从此一蹶不振，对自己自暴自弃，看着这样的吴天来，她真是有心无力。
她或许有想过要去报案，去告诉警察吴天来是被拐来的。但是一回家看到憔悴不堪，拖着病体的母亲，和穷凶极恶，不赌到身无分文不回家的吴志强，她犹豫了。
吴天来到吴家来已有十年了，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如果真的找到他的父母，他原本的家庭，他就会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
甄立似乎已经能一眼看到将来的家庭，将是自己整日惶恐不安的面对着，对自己来说已经是恶魔的吴志强，那时她才刚成年，即将面临接下来的紧张的高三学习生活。
她这一年面临的很多，母亲的离去，已经让她痛不欲生，接下来的事发生的更是匪夷所思，吴志强对她的无理纠缠，以及到后来的恶意挥刀，让她无暇分身，再去顾及其他的。
直到高考结束，她总算能庆幸这一年总算过去了，她再转头看，吴天来的学业已经荒废的不像样，整天旷课打架，开始在成州一中的好班，经过全校通报批评，直接把他调到了最差的班级。
甄立去找过吴天来的班主任张老师，向他说明详情，张老师听后很是震惊。
因为他是眼见着吴天来一天天变坏，一天天变差，想找家长，说母亲生病走了，父亲，竟然连影子都看不到，后来才知道他爸竟然是个赌鬼。
张老师一天天的找吴天来谈话，但是没用，吴天来要么沉默不说话，要么就干脆人都见不到。
张老师叹了口气，道：“我是到他下学期才放弃的，我觉得挽救不了他，也猜大概是家庭的原因，或许是母亲突然病逝，对他来说是个打击，还有这么个爸，却还真没想到他竟然不是他们亲生的，还是拐来的，你们怎么不报案。”
甄立还没开口，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这是我们家的事情，烦请张老师不要多管闲事。”
甄立背对着门口，听到这个声音倏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门口，是吴天来，他靠着走廊栏杆，将腿直接搁到了窗户上，满不在乎的看着他们两人。
张老师也站了起来，无奈的看着吴天来，吴天来这种痞里痞气的样子，他见的太多了，也并不见怪。
甄立却是头一回看到，定定的看了吴天来一会，气道：“吴天来，把腿放下，你是学生，他是你老师，怎么跟张老师说话的。”
吴天来倒也听话，乖乖的把腿放了下来。但是身体依旧靠着栏杆，一副懒散的样子，接着道：“姐，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或许我的亲生父母也是这个样子的，你们去跟警察说了，说不定找来个，连吴志强都不如的父母，你们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我不想回去，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甄立道：“你怎么知道，你不去找了怎么知道。”
吴天来仰头笑了好一会，然后正面看着甄立，嘴角微勾，眉毛挑起，嗤了一声，道：“姐，你不也是这个想法吗？”
甄立被他说得一愣，讷讷道：“什么想法？”
吴天来道：“姐，妈没了，如果我再离开，你见到那个恶魔不害怕吗？”
甄立似乎被他说到了痛处，呆呆的看着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老师看向了甄立，问道：“要不要我帮忙，吴志强这人。”
吴天来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用的，张老师，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水深，也太脏。”
第30章 目的
张老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右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手机，还没等甄立回过神来，吴天来就在这一瞬间，冲进了办公室，就在她面前，把张老师的手摁在了办公桌上。
张老师的手半握着一只手机，吴天来用的力气很大，以至于甄立都能听到手机在桌上摩擦的声音，吴天来的双眼都快喷出怒火，发狠道：“我跟你说，你不要管，也不要打什么电话，如果让我知道了，你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了。”
他的眼神直逼着张老师，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好看！”
甄立看着这一切，全身都在发抖，声音也提高了：“吴天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说什么吗？”
吴天来的手松了松，从张老师的手背上拿了下来，放在办公桌的一边，眼睛还是盯着那只手机。
张老师的手背被他摁的通红，这时也松开了手机，另一只手不停的摸着手背，也不停的摇着头，却听到一声：“张老师，对不起。”
张老师愕然抬头，刚刚发狠对他怒喝的吴天来此时满含歉意的看着他，吴天来又道：“只要你不多言，你还是我的老师，虽然初二你也不会教我了。”
吴天来说完就拉着甄立快步出了校门，顺着回家的路走去，吴天来没有再说话，只是跟在甄立身后，甄立快，他也快，甄立慢，他也慢，有几次甄立想跟他说话，他都往后退几步，东张西望的看着马路两边。
两人到家后，甄立把门关上，吴天来也没如往常一般，往沙发上一躺，而是靠着墙壁站着，低着头也没去看她。
甄立问：“听说你旷了很多课，也没见你回家，你去哪里了？”
吴天来道：“你怎么知道，你这么忙，我出去闲逛去了。”
甄立问：“去哪里闲逛了？”
吴天来道：“认识了一帮朋友。”
甄立又问：“哪里来的朋友，不读书不上班，白天在外面闲逛，社会上的？”
吴天来蹲下了身，手掌捂住了脸，道：“嗯，也就那一批人闲着。”
甄立也蹲下了身，好言好语说：“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从来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你自己都说过，你看不起那些人，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人。”
吴天来将手从脸上挪了开来，怅然一笑，道：“我知道啊，但我有我的目的。”
甄立肃然的看着他，问：“什么目的？”
吴天来靠着墙壁站起了身，无奈道：“姐啊，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也不会告诉你，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甄立确实是后来知道了，只有和那帮人接触，才能得到，或者是毒药，不知吴天来当时是什么想法，可能早就想好了，要对吴志强下手，却不知是要杀他，还是后来的让他神志不清。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的暑假里，吴天来倒是没怎么出门，陪着甄立等高考的分数，再陪着甄立等录取通知书，也在家认真的翻了翻书。
甄立见他这样，很是高兴，以为他后悔了，想回到从前，就再没提起好好读书，不要接触社会上那帮人。
她没料到，她开学了，吴天来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老样子，虽不再怎么旷课，但也不怎么好好学习，依旧和那帮人称兄道弟。
吴天来的成绩每次都诡异的稳定在及格线上，让老师们也不能多讲他什么，只道是他就这么个水平，他以前的成绩，估计是他运气好。
甄立的大学生活相对于高三，要空闲的多。她想着，不管吴天来抱着什么目的，和这些不务正业的人混在一起，总是不对的，他现在的成绩自己实在是管不了，不过好在也从没出现过不及格的成绩。
她每次自己学校的事情一结束，就去成州一中门口等着，一般是等的到吴天来放学，然后就是两个人一起回家。
吴天来对此也并不反感，相反是很开心，还真像是小时候，甄立一直站在校门口等他，也同样是一起回家。
已经到了十月中旬，这一天甄立如往常一般，坐在校门口不远的石凳上，静静的看书。
就在她的不远处，有一辆黑色商务车也在门口听着，就这样一人一车，安静的互不干扰。
放学的铃声响了，甄立还是低着头看书，她知道吴天来是不会这么早就出来的。
有人走了出来，一个帅气的少年，踩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手中抱着滑板，背上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商务车，无力的打了个哈欠，嘟哝道：“还来，这么近，还叫人接我。”
这位少年是还在读初三的丰阳，车上的人见到丰阳出来了，下了车，从车头那绕了过来，年龄二十五六岁，皮肤黝黑，穿着件黑色短袖，不是紧身版的，但能看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眼神始终在警惕的看着四周。
丰阳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哥，你不要老是这样，你觉得会有谁对我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孩下手吗，真搞不懂，他自己跟人有仇，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有人要拿我来要挟他，他还有两个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年轻人没说话，打开了后车门，丰阳只得走到了车门前，无意间往甄立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甄立正看着校门，丰阳是第一个从学校里走出来的。虽然他读的是初三，可照旧和初一初二的时候一样，是第一个出校门的人。
这时附近已有三三两两的家长站在门口，也有骑着电动车，停在路边等着，面朝着校园翘首以盼。
这些多数是初一的家长，小孩才刚上初中，这些家长们还不太习惯没有接送的下午该如何度过，大多数孩子还是自己或坐车或步行回家的。
丰阳的家离学校很近，之前都是独自回家，最近一段时间，丰力行不知惹上了什么麻烦，才叫了一个身边的保镖，最年轻的王进来接送丰阳。
丰力行考虑的很周全，怕因有年龄差距，丰阳会有抵触情绪，王进来公司虽然不久，但做事也算稳重。所以就派来接送丰阳，顺带着保护他的安全。
幸好，丰阳虽然开始不习惯，也只是无奈的嘟哝几句，还是乖乖的上了车。
今天，距离第一次已经是过了若干天了，他开始磨磨唧唧的四处张望，王进也不着急，静静的开着门，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等着他乖乖上车。
丰阳继续在拖拖拉拉，看到坐在石凳看着门口的甄立，目光在她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心想，这么年轻的家长，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啊。
甄立发觉有人在看她，转过了头，朝商务车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丰阳已经上车，王进关上了门，面无表情的转身上了车。
丰阳将滑板搁在了一边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懒散的靠着椅背，再次抬头，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了正往这边看的女孩的侧脸，刚想细看，马路对面走来了一帮人，瞬间他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第31章 扣子
当十几号人从丰阳坐着的车前走了过去，有人还朝车上扫了一眼，念叨着：“好车，这车价格可贵了，没有个百十来万买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