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都在我的脑子里，随时随地都能画。”
丰阳的双眼盯着吴天来的脸良久，嘴巴张了好机会，都没说出话来。
王进抬手看了看手表，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丰阳这才收回了视线，双手在纸上摩挲片刻，轻声道：“对不起。”
说完将那叠纸搂进了怀里，拖着行李箱转身往安检处走去。
他就这么昏头昏脑的经过安检，上了飞机，一路上都在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情绪中不停的反复。
直到下了飞机，他才如梦初醒般的把手机调回到了正常模式，只有来了一条信息，是父亲的，你妈会在出机口等你。
果然，到了出机口，杨青今天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手里搀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不停的蹦跳着往前张望。
相必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杨青，今天的她很是素净，也很是淡然，似乎还带着点母亲的慈爱。
她任由小男孩在身边左蹦右跳，眼神期盼的盯着出机口。
杨青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中等身高，灰色的短袖T恤和深咖啡的休闲裤，脸型偏圆，神情很是温和，和丰力行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这或许才是杨青想要找的归宿，想要有的家庭，丰阳就这么看着，也这么想着。
男人走到杨青身边，一把抱起了小男孩，小男孩还在焦躁的扭来扭去，不停的问：“哥哥出来了没，哥哥长什么样，哥哥会陪我玩吗？”
杨青想起有些孤僻，有些骄傲的丰阳，噗嗤一笑，如果有个调皮的弟弟整天缠着他，丰阳会是怎么样。
此时，她的双眸一亮，男人也发觉了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向他们走来，有那种不太常见的桀骜不驯，当然还有杨青身上带着的漫不经心。
这种逼人的气场，或许是他的亲爸和亲妈带给他的，也或许是他这么多年的生活堆积出来的。
男孩还不知道自己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正在朝他们走来，一脸懵懂的表情还在不停的探着脑袋。
丰阳一路走着，满身的别扭劲，无处可发，走到三人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男孩似乎意识到了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哥哥是谁了，却也没有出声，也许是初次见面带来的陌生感，也许是这个哥哥身上的骄傲，隐约的吓着了他。
男孩有些畏缩的转身抱住了自己爸爸的脖颈，小声凑着男人的耳朵说：“爸爸，他是哥哥吗？”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男孩这才又转身，一脸好奇的看着丰阳。
丰阳被他看得浑身发痒，真想赶紧结束这段尴尬的沉默，这才讷讷的道：“你们，你们好！”
杨青只是有些发僵的看着丰阳，虽然前面在医院里也是相处了一些日子，但也是分离了有两年，久别重逢的现在，她还是感到两人之间挥之不去的陌生。
男人轻咳了一声，微笑道：“好，来了就好，小阳，我们先回家。”
车子开了很久，海城是个繁华的城市，一路高楼大厦，拥挤的车流，将丰阳的视野填的满满的。
丰阳侧脸看了一会，就回过了头。
男人一边开着车，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贺林，我儿子，就是你弟弟，他叫贺意。”
弟弟两字一出口，丰阳这才把视线转向正坐在身旁的小男孩。
贺意正襟危坐，一脸大人的严肃样子，发现丰阳正在皱着眉头审视着他，他也用同样的眼神回视着丰阳。
就这样相互对视良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杨青回头，看着长的有些相似的兄弟俩正在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杨青有些无语，正想开口劝解，却见丰阳斜靠着车窗，一脸不屑的表情：“我比你大十几岁吧，别用这种老成的眼神看着我。”
贺意也不示弱，回敬道：“听说你也不过才十八岁，也没老到什么程度，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上一秒似乎能预感到兄弟俩的剑拔弩张，下一秒却看到丰阳伸手在贺意头上不停的揉着，就像揉一只自己带大的小猫小狗一般。
贺意想去拉开丰阳的手，却奈何力气太小，只能用愤然的表情盯着丰阳。
丰阳随后的一个动作倒是把杨青出乎意料，他居然把小小的贺意拽了过来，抱着坐在了腿上，手继续放在贺意的头上，胡乱的揉着。
贺意的头发被他揉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球，剧烈反抗：“你干嘛，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是个男人，不要抱我。”
“你是我弟弟。”丰阳不再揉他的头发，沉声道，他第一次有了做哥哥的胜利感，那种超乎哥哥身份的大人的威严感。
第147章 母子
车拐进一处优美恬静的楼下，这片楼层都不高，丰阳下车抬头看去，都是五层楼房，四周环境很是安静。
丰阳只是背着包下了车，没有想要去拿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只是等着贺林把车挺停好。
贺意下了车一直在抓着自己被丰阳揉乱的头发，委屈的走到杨青边上：“妈妈，我被欺负了。”
一个微弱的控诉，杨青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一句安慰他的话。
贺意仰头眼巴巴的等着杨青，却等来了杨青一句：“丰阳，你的行李箱。”
话说了一半，贺林已经停好车，打开了后备箱，正准备把行李箱拿出来。
“等下，我可以。”丰阳伸出手，想要拦阻。
贺林手刚搭上行李箱的拎手，疑惑回头：“怎么，你自己来？没事，不重，估计你也没带什么。”
其实丰阳想说，我可以住酒店，但被贺林打断，也不好继续说下去，贺林的意思显而易见，要让丰阳住家里。
不过丰阳还是上前，抢先拎出了行李箱，站在车后思索片刻：“你们这，住的下吗，不行的话。”
话又一次被贺林打断：“住的下，家里有三间卧房，特意给你留了一间，我们啊，曾经想再要个孩子，给贺林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哦……”丰阳想要听他继续讲下去。
贺林却不说了，朝楼道里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家住三楼，不高，还有电梯，房子对我们来说还挺大的，可能对你来说不大。”
贺意依旧在杨青这边腻腻歪歪，杨青半拖半拽的搀着他。
丰阳已经随着贺林一起站在电梯前，手里捏了捏行李箱的拉杆，礼貌的说：“贺叔，我接下来住学校宿舍吧。”
“那怎么行？”电梯门开了，贺林脚抵着门，皱眉说道。
杨青拽着贺意也走了过来，闻言神色有些发僵，好半天才说：“你爸爸，说你要和我们住一起。”
丰阳眉梢一挑，又是老爸，但也不想第一天就闹得不开心，随即说道：“好吧。”
贺林和杨青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两人互视了一眼，贺林先走进了电梯，丰阳才拉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丰阳一手拉着行李箱，双眼只是看着一边的数字，只是感觉还没开始沉默，就叮的一声，已然到了三楼。
开门进屋，杨青就带着丰阳先进了朝阳的一间屋，说：“小阳，你住这间。”
贺意踢里踏拉的也跟了进来，不满道：“这是我妹妹的房间。”
贺林在客厅里一声威严的呵斥：“贺意，这间以后是哥哥的房间，妹妹，还没生，哪来的妹妹。”
贺意一声哼，满身憋屈的出了屋。
丰阳看着粉红色的墙面，粉红色的床，粉红色的橱，还有粉红色的小桌，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嗫嚅道：“我住这里啊，睡这床？”
杨青笑了起来，把粉红色的窗帘拉了开来。霎时一道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她扭过了身：“我前年怀孕，后来不小心掉了，说是女孩子。”
“那你，还准备再生吗？”丰阳就这么看着杨青，好奇的问。
“不了，这几年不会生，过两年吧。”杨青也抬头看他，眼里是满满的柔和。
丰阳将行李箱放在了墙边，试探着问：“不会是因为我来了吧？”
杨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想要个妹妹吗？”
丰阳摇头：“你们想生就生，问我干嘛，你们可以问问贺意。”
接着他脱口而出：“我自己想要生个，儿子或者女儿。”
话很轻，但对面不远的杨青还是听到了，轻笑一声：“好啊，不过还是要把大学读完了。”
丰阳自觉失言，耳根微微泛红，靠着墙，此时他想起了甄立，把背着的包也从肩上拿了下来，却没放到桌上，而是轻轻的抚了抚背包。
沉默片刻，丰阳开口：“我国庆还是要回成州。”
“哦……”杨青还是有些失望，“原本想趁国庆长假，我们四个一起出去旅游一圈，你既然想回去，那也行，反正以后的机会多的是。”
丰阳坐在了一张粉红小椅上，蜷起了两条长腿，拉开了背包的拉链。
杨青已经出了卧室，丰阳拿出吴天来给的一叠画像，正要翻看，身后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这是谁？”
丰阳的手抖了抖，差点把手里的纸抱进怀里，警惕的回头一看，是贺意，正好奇的探头往他手上瞅。
就看了一眼，贺意有些意犹未尽，拉着丰阳的手臂使劲晃着：“谁啊，给我看看吗？”
丰阳被他晃得有些晕眩，只喊着：“住手，你给我住手。”
丰阳从没接触过比他小的男孩，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任由他晃，却不知该怎么叫停。
好半天，贺意或许有些累了，才停了手，嘟哝道：“你是我哥哥吗？”
丰阳揉着眉心，心累的点了点头。
“那画上的人，是我嫂子吗？”
丰阳一惊，睁大眼睛盯着贺意，问：“你怎么知道？”
“只有自己的女朋友，才这样抱着不给别人看。不过，相对于你来说，我还是喜欢这个姐姐，你说，她会来这里吗？”
丰阳默默的点了点头：“会吧，应该会，不对，是肯定会，必须会。”
晚上，丰阳就坐在粉红色的床上，一阵哀声叹息，盘着腿，手撑着膝盖，看着窗外的月亮。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丰阳起身开了门，杨青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他：“睡了啊？”
“还没……”丰阳说着往边上侧了侧身体。
杨青并没有往屋里走，还是站在门口：“我们，应该两年没见了吧，就想和你说说话。”
何止两年，都十八年没怎么见，他和杨青就见过两次面，第一次不欢而散，第二次虽然也有一个礼拜。
毕竟是在医院，丰阳又是经常睡着，有的只是有事说事，并没有往深处说。
丰阳对这次见着杨青，并没有如第一次的反感，也没有第二次的陌生，这一次很坦然。
丰阳哦了一声，又往屋里退了退。
杨青这才走了进来，看到了已经打开平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问：“小阳，你的衣服，可以放进橱里。”
她打开了橱，里面空空如也，回头看着丰阳：“这没人用过，我差不多三天都过来擦擦，很干净。”
丰阳也顺着往橱里看了过来，果然没有用过的痕迹，当他意识到杨青的用意，立马解释道：“不是，我不是嫌这里用过。”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杨青再一次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开口：“我是，还没开始整理。”
杨青点了点头：“我得知你要来海城，我真的很高兴，这里是贺林的老家，这房子是早就有了的，我们也只是偶尔来住住，之前想着再要个孩子，两年前还真有了，只可惜出了点意外，没要成，医生说是个女孩。所以把这一间没有装修的屋子，装修成了小女孩喜欢的风格。”
“那你们，后来没有再要吗？”丰阳探询着问。
“没有……”杨青摇头，把橱门关上，轻轻的靠在上面，“我身体一直没好，所以，还没要。”
事实是，两年前她遇到了丰力行，过后又见了丰阳，她随即打消了再要个孩子的念头，只是跟贺林推说是身体还没恢复好。
丰阳坐在了床上，又像之前那样盘着腿，杨青在他屋里走了几步，突然发现桌上有一叠纸，最上面一张是一个女孩的画像。
这个女孩她认识，是甄立，画像惟妙惟肖，虽只是素描，但还是能轻易认出甄立的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波澜不惊的神情。
杨青稍稍翻了翻，却在第二张上看到了一个笑靥如花的甄立，她随即拿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良久，才徐徐的说道：“还是个小女孩。”
“她比我大五岁。”丰阳抬头也看着那副画像。
杨青把画纸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双手随意的搭在桌面上：“多大的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女孩。”
“你也是吗？”丰阳坦然的问。
杨青转过身，避过了那双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睛：“算是吧，我生下你的时候才二十岁，可比她还小，甄立现在二十三了吧，当时我不知为何，可能是爱慕虚荣吧，对你爸还是稍稍寄予一点希望的，我这个小城市的人，突然有个这么有钱又有势的男人看上自己，刚来酒吧没几天，就被他看上，我的那些姐妹可羡慕我了。就这样，我跟你爸好上了，当然，我也知道，他是有老婆的，这个老婆也是小三上位的。”
丰阳稍稍往前挪了挪，似乎是想听清楚一些，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的听着杨青说起她和丰力行的这些往事。
杨青一直没有去看丰阳的眼睛，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投来的目光，接着淡淡的说：“可是我还是毫无反顾的跟他在一起，我仗着自己当时还年轻，有时间去耗，可是在我怀上了你，也还是没有什么改变，我还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继续等，等着把你生下来。
呵，还是一切如故，他虽然还是每天晚上来看我，但我终是知道，不管怎样，我的身份永远是酒吧里的小姐。
虽然在酒吧呆了也没有几天，他是不会抛弃那个虽然不是显赫家族，但也算是中等家庭出生的虞炜丽，来娶我进门，我和他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与其拖着，还不如早早离开，我在月子里就打算好了，等我能走了，就一定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