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神情举止都不似寻常的大少爷,庄阿姨一脸为难,语气担忧:“可你看,少爷现在这样子,没人贴身照顾肯定是不行的呀!万一半夜吐一身、堵着气管了、呛着了……那可怎么是好!”
辛歌听得懂弦外之音,说来说去,就是让她留一晚——而且最好是和祁温贤睡一间房。
她思考片刻,并没有拒绝,只嘱咐庄阿姨明早煮点清淡的白粥当早饭。
那神情,那语气,颇有几分别墅女主人的架势,但庄阿姨也乐得认她,连连应声说好。
住就住吧,没啥好担心的。
且不说祁温贤眼下这样子根本不可能酒后乱性,就算真乱了,她也不觉得自己吃亏。
但还是不要乱为好……
不乱已经很麻烦了,乱了会更麻烦。
她不想自找麻烦。
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庄阿姨退出房间,辛歌端着装有醒酒汤的小碗,脑子里依然是乱和不乱,天人交战。
白瓷勺在小碗里搅了又搅,晾凉些许后,才将汤水喂进祁温贤嘴里,耐着性子灌下大半碗,她又起身去卫浴间找了条毛巾,热水一滚,拈起一角,帮他擦脸。
这些琐事,辛大小姐以前自然是不会的。
后来,慢慢就都会了。
并不想感谢贫穷和苦难,她只想感谢在另一种生活里有所成长的自己。
不得不说,祁温贤的五官是真的精致,辛歌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用热毛巾轻轻擦拭,从额头到眼窝,从鼻梁到脸颊。
大概是热气蒸腾很舒服,男人眯起眼睛由她摆布,又乖又听话——和昨晚那个阴森森站在老巷里堵她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可他就是他。
狗比男人,还有两幅面孔呢。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解释起自己不想见他的原因:“……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躲着你,可谁让你把我珍藏那么久的合影撕坏了呀!你知道吗,我只有那一张站在你旁边的照片诶!春游照、军训照和毕业照我们隔着好远……而且,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嘛,不知道见面以后你会怎样奚落我……”
顿了顿,她用低到尘埃里的声音补充一句:“我念高中那会儿,就挺喜欢你的。”
男人清浅的眸子转了一下。
他缓缓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老照片,递到辛歌眼皮底下——是那张昨晚被撕坏的合影。
准确来说,是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兴许是在口袋里放太久了,相纸微有折痕,但照片里的少年和少女,依然鲜活无比。
辛歌怔怔地将照片接过来,神情错愕,没记错的话,当年那张即兴合照是用江盛景手机拍的,后来,她偷偷摸摸找他要来底片,打印,裁剪,存在钱包的夹层里……
印的是时光。
裁的是情愫。
存的是秘密。
这一张,难不成是祁温贤偷存的?
迫切想要找到证据证实自己的猜测,她默默检查着照片,继而发现,相纸背面有蓝黑色钢笔写下的拍摄时间——那飘逸的花体阿拉伯数字,确实出自祁温贤的手笔。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墨迹已经变得很淡、很淡了。
真相,亦然。
那一刻,辛歌好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偷藏这张照片?是出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理由吗?
可惜,眼下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捏着照片开始失语,末了,熟悉的酸胀感一路从眼眶至鼻头,坐在对面的男人觉察到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歪头盯着她——可能是在找眼泪,要是找到了,就替她擦掉。
最后还是没有哭。
辛大小姐有着独特的自我安慰技巧:一张照片换来另一张照片,一个秘密换来另一个秘密,一场暗恋换来另一场暗恋……
自己又不亏,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勾了勾唇,将照片压在床头灯下,贴着祁温贤比平时更热一点的身体站起来,微微曲起一条腿,膝盖搭上床沿,柔软的床垫往下一沉,她抬手,撩开他的额发。
很轻,很轻,落下一个吻。
祁温贤的目光追随着她,亮起一点点光泽。
薄唇小幅度地开合,似是有话要说,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愣是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被那般窘态逗乐,辛歌不再吝啬笑容:“……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