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和小本拿出来往枕头上一摊,打开手机照着亮,蒙上被就趴里边开始算。人在被子窝了好半天,纠结的功夫比算的时间长。自己捂一脑门汗不说,哈气都给手机电筒亮遮虚了。就这,也没纠结明白。
列出来的事儿缩了一半了都,删减到最后实在不能再减了,再减还不如不折腾,弄个不伦不类出来更不像话。
本来么,钱就这么多,能算出啥新鲜的。不认清事实,问题不可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安然多的根本不是事儿,少的是钱。
最终安然还是决定给永强哥打电话。当初之所以把卡留在永强哥那里,是因为里边儿的钱她根本没想动。不然当初就不会多此一举的留下。对她来说,那里边存的不仅仅是奶留给她的钱,还是根,是她安然的根。
有它在,安然就是有人惦记至少是被惦记过。
安然专门挑了个饭店不忙的时间给永强打的电话。嘟声一响,那头就接了,接起就喊丫头。
“永强哥”安然喊。
“哎,咋啦丫头”永强声挺大,听起来像是在外边。因为安然还听见了风刮的紧时带出来的哨儿响音。
“永强哥”安然没想好怎么开口,只得又喊一遍。
“哎,听着呢丫头,是不是我这边吵,你听不见我。等会啊儿”
永强声儿更大了,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安然想说能听见,没等说呢,那边倒先安静了。听不着风响了,就手机与布料悉悉索索的摩擦音,应该是把手机给揣兜了。
“这回不吵了吧,是不是能听清了。”摩擦声没了,成了永强的。
那边一安静,永强说话也不喊了,恢复到正常音量。
“能听清了”安然说
“是吧,我在山里呢,这大风,嗷嗷嗷的。傻玩意儿非得今天让我带他上山套兔子,转这半天,别说兔子,连根儿兔毛都看不见。兔子都怕给刮抽了。兔子都比你精”
后边这句应该不是对安然说的。永强说这话时声音明显小了很多,语气也不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软。他旁边肯定站着人,俩人应该还离挺近。因为就在他说完这话后,那边明显有人拍了他一下,拍在背上,挺大一声,安然都听见了。
安然还猜拍他那人应该就是那个“傻玩意儿”,永强对人说软话的那个。
“咋着,打电话找哥啥事”
安然是在宿舍楼道里打的电话,二三层中间,那儿有扇窗,里外推拉的那种,窗户常年开着,刮风下雨都不关。安然站在窗边,垂着头,食指沿着窗台来回划拉。
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开口,那边再有别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平时不见给人打电话,一打电话就谈钱,不太好。
不好也得说,电话都打了。再说,不好能怎么办,答应的时候怎么没想好不好的问题,不挺爽快的。“行啊”,怎么不说不去呢,钱又不是突然才缺的。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永强哥,你能,能…”
安然搁这儿吭哧半天,都好几个永强哥了,也没听她要说事儿。永强都让她喊乐了。
“哎,哎,丫头,在呢,在呢。用胡噜胡噜毛吓不着不,”永强一边乐一边回,“是不是缺钱了,想让哥给打钱,不好意思说。”
永强不听她吭叽,替她累。直接把话往开了说,给孩子省点心思。
还是永强了解安然。毕竟从小哑巴一路看着过来的,十几年,姑娘心里想啥,都用不着猜,张嘴就透。况且,能让安然为难到主动给他打电话的事也就剩钱了。因为他帮着没压力。
没压力倒不是说他钱多没压力,这个压力跟钱没关系。是不给他造成额外麻烦的压力。丫头就不是个外露事儿的人。除了这个,其他,天大的事儿,能抗的不能抗的,她都自己扛,谁的麻烦都不添。
想管都不行。
听永强这么一说,安然确实松好大一口气。也不吭叽了,直接点头说是。
“我就说你不能够。你当京都是滦县呢,一块钱能买三大呛面馒头。你拿搁栾城的消费标准在京都花,那不跟喝西北风一样。不对,现在滦县一块钱也买不了那老些了,只能买俩了。店里管账的小丫头昨天还跟我抱怨来着,说馒头个不见涨钱窜的到快。还让我喊你回来蒸馍,我让她等着,说等你过年回来的。”
永强絮叨起来没完,旁边人都嫌他麻烦。心想,跟你要个钱可真不容易啊,还得听那老些废话。有这功夫人拿着钱啥事儿都办完了。
永强被嫌弃的可委屈,他其实是怕丫头难为情,觉得给他添麻烦,心里过意不去。人絮叨纯属给孩子心理卸包袱呢。
借钱顺带心理疏导,多好的事儿。平时想疏导不没机会么。
有人嫌麻烦那就不能絮叨了,永强倒转的快,直接把话给拉回来。说的可豪横,土财主的架势立的可足。
“把生活费其他乱七八糟,有啥算啥,需要多少跟哥说个数。”
安然觉得今天的永强和以前的有点不一样,不仅回说软话了,还总劲儿劲儿的,嘚嘚瑟瑟。反正以前当哥的沉稳样儿没了。
“没别的,就生活费,1000就够。”安然说最终的钱数是锦瑟给的。安然又不逛街,算了也白算。除了捂出一身汗,啥也没算明白。要买什么,做什么,直接列了个单给锦瑟。锦瑟都没正经接过去看,就着她手眼睛一眨巴数就出了。
数可不是瞎说的,人是根据多年的逛街消费经验为参照,完全按照安然的消费能力计算出来的。相当客观。
虽然,但是,安然也挺心疼。不过,倒也不至于接受不了。一千加上安然现有的买东西足够了。生活费,食堂卡里的钱在撑一个月完全没问题。置于一个月以后怎么办,目前顾不上想,只能等过了这阵再说。
安然数给了永强,永强问她急不急,不急就等他下山再转,急就让店员帮着转。安然说不急。行,永强说。等哥套完兔子的。
风刮成那样也没耽误给人套兔子,也不嫌人傻了。
安然挂了电话,瞧瞧食指磨挺厚的那层灰。想拿纸擦,一拍兜发现出来没穿外套,只好举着根儿手指头回了宿舍。
永强给她转了五千过来。永强的信息是和银行到账信息是一起到的。估计刚转完就给她发消息了。安然先看的银行的。看到金额她挺意外。虽然她料到永强肯定不能照她说的数转,所以那会儿要的时候就没多要。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永强一下给这老些。
安然瞧着那个数,直到手机黑屏,还定在那儿。缩着肩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自然的垂在身侧,食指和拇指捻起一侧裤缝慢慢抠唆。
挺难受,觉得不应该整那些没用的。
再难受也就一阵。该有不该有的心思也已经有了。天平两端的砝码就那儿摆着,谁轻谁重不用再拿出来衡量一遍。这事从一开始就没对过,现在错也是对的。想往回拉那是不可能了,何况她也不想往回拉。
好容易走到今天,你让她掉头回去。可能吗。
好比你去劝一个已经输到家徒四壁的赌徒戒赌,他不比谁都知道赌的后果。知道还堵,为什么。因为他只能孤注一掷。你劝他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一份工资几个债主等着分,这个月结了下个月没等干就又分出去了。欠下的赌债够他这么拼死拼活干八辈子的,更何况还没有八辈子让他活。
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掷,寄命运与天,祈求好运再次眷顾。
安然就是在赌,用尽自己一切赌资,赌一个有梁恪的未来。
安然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吐出,等心情渐渐平复,愧疚没那么明显。她才点开永强的短信。
丫头吃好喝好玩好学好,主要吃好,回来千万别短斤少两,过年你得跟哥去套兔子。括号,被人嫌弃,说连个兔子都套不着。
括号还是往两边撇的。
“好的,另外括号是这样的”
“哈哈哈,故意哒”
几乎秒回,秒回和秒撤回。
没等安然反应,又是一条,
“收到丫头,刚发错了”
安然没回,啥就发错了。
哒,安然眨眨眼,傻玩意儿,故意哒。永强哥这是有情况了。
第46章
十一这天,寝室其他人七点不到就已经陆续走完了。回家的回家,出去耍的出去耍。这会儿就剩安然和正准备出门赶飞机的锦瑟还在,俩人不着急不着慌的。
锦瑟十点的飞机,就这会儿走还得紧着赶。问题是她没睡够。昨晚光记着今天放假了,兴奋的看了半宿电影,把还要早起赶飞机这儿忘净净的。这会儿倒想快呢,奈何大脑根本调动不起来。乱七八糟的铺一床,就看东西多。
安然在一旁帮她收,边收边听她骂小男友。小男友实在磨得紧,提前一个星期就各种催,一天好几个电话。你不回来我就过去找你。高三没假。没假就请假,请假不批我就逃学,反正想了,你自己看着办。锦瑟说他老婆迷,没出息。人才不管你说什么,说什么都听着,反正就是想,就得见着。
小男友是粘人,锦瑟也是真怕他请假往这儿跑,嘴里嚷着不回,其实票早就买好了,陪安然买东西那天顺便买的。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她没个跑。小男友能不知道自家女朋友什么样儿,吭吭唧唧又是逃学请假的其实就是情趣,知道有人不舍得。
锦瑟叫的车到了。那边车一到,这就更着急,临时决定要带走的衣服也顾不上了,穿上外套就出门。脚都踏出门了还没忘嘱咐安然,不会搭就按她给的图片穿。
安然的好还在嘴里呢,人就跑没影了。
安然需要的东西是赶在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锦瑟陪她去买的。要么说这事儿还得是锦瑟,安然自己准抓瞎。用锦瑟那话,买东西学问大着呢,只懂拿钱买进,那叫盲目消费,通俗点就是乱花钱。把每一分钱花到实处,怎么发挥出它最大的价值,那才叫会花钱。
就你这种低能消费人群,把你扔商场里,钱在手里攥出水来都不定能花出去。
锦瑟向来说话直,安然不跟她生气。主要人锦瑟说的没错,跟她比安然就是凑合型低能消费人群。看价不看需,钱花出去买一堆没用的回来,然后再进行自我说服,自我麻痹。
计划是出门前一晚做好的。把买的东西提前做好分类,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哪些东西从哪儿买,哪些东西必须买好的,写的可清楚。根本不用现动脑子想。安然对此没什么发言权,随着走就行。钱就这么多,全看锦瑟怎么让它们发挥出最大价值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小到批发市场大到奥莱,东方新时代,低中高三种完全不同的消费场所那天锦瑟领她逛了一个遍。锦瑟的身份都也在抢货小旋风和优雅大小姐之间来回切换。安然就充当人形衣架和付款机器,锦瑟给什么她就试什么,锦瑟满意她就付钱。俩人整整折腾了一天,大包小包加在一起十好几袋,赶上批发市场上货的了。
锦瑟走了,安然的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她打开手机相册按着锦瑟发给她的搭配图,从衣柜里往外拿衣服。衣服一多,立柜就放不下了。锦瑟把平时穿的少的衣服收起来,衣柜腾出一半给她用。安然藏不住事儿,锦瑟看出她不好意思了。说不白给使,按之前说好的把那半钱给我。安然给她就收。锦瑟不缺钱,就怕人跟她不好意思。
梁恪电话过来时,安然已经收拾好背着小包正要出门。
“起来了吗。我们出发了,跟你说一声。”车上应该还有别人,因为梁恪的声音听起来挺正经。当然,以前也正经。只是这会儿正经的不一样。小情侣当人面说话和不当人面说话,别人听不出来区别,人自己肯定是能听出来的。这就是情侣和朋友不一样的地方。身份不同,亲密程度自然也不同。
“早起啦,正要出门”安然带上门,从包里掏出钥匙在门上又拧了两圈。
“你不着急啊,你比我们离得近。到早了一个人多没意思。”梁恪说。
“我不急,坐公交慢慢走”安然锁好门,把钥匙□□装兜,边打电话边下楼。
她离的是近,可快不了多少。梁恪他们开车,安然坐公交。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时间全搭这上头了。
“啊,是,公交多好。”
刚说完正经,这又不正经了,话里带着别的意思呢。安然听出来了,就抿嘴笑,不搭话。
昨天梁恪说顺道过来接着她,一起去。安然没让,说自己坐公交去。
梁恪说顺道呢。安然就说别折腾,她坐公交。
梁恪叹气,不跟她犟,说那行吧。
安然不让他来接,一是觉得别扭,不习惯。二来,车上不光梁恪自己,还有其他人。昨天群里说了,开两车接着一块走。她怕吴辰宇在梁恪车上,回头真要说点不好听的,她自己倒无所谓,梁恪在不行。
“行吧,开车呢。到了门口等,人多,别乱跑。”
“好”安然回。
梁恪开车,事儿说完就挂了。安然手揣兜,一边一个,攥着钢镚往公交车站去。
他们今天约着去爬山。吴辰宇这秋游计划计划一出,群里想去爬山的站了半数。梁恪私信问她想不想去,不想去就等哪天他俩单独约。
安然对山没兴趣。山里长大的,十八年,出门眼前就没别的。她就是为梁恪,梁恪在去哪都行。
再说,她也不想等哪天,哪天又没个具体时间,没准就给哪没了。没了她这些天不就白折腾了。而且,不一般也去,安然在群里看见了,还@了梁恪,说终于能见着冷面帅哥的真人版了。
梁恪问她,安然肯定说去,爬山挺好。
安然到的还是晚了。假期头一天,人扎堆儿往外跑。公交车站站延误,那老长的队,真是显出京都主流城市人多的特点了。上不来就硬往上挤,扶着维持秩序戴着红袖章的志愿者拦都拦不住。大京都在人多车少现实面前也不讲礼貌秩序了。
她到的时候,梁恪一行人已经买好票在门口等了。公交车站正对着大门,安然一下车就看到他们了,喜欢的人不管在哪,隔着多远,都会是眼里的焦点。
安然过了马路,朝他们那边走。
她身上穿的是锦瑟特意为今天的爬山特搭的,“户外清爽小学妹”装。蓝白色混搭棒球外套,同色系帽子,安然没戴,系在蓝色斜跨包上。水洗蓝做旧牛仔裤,搭配小白鞋。外套里是批发市场15两件的白色T恤短袖。搭在一起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安然本来就瘦,显小,这么一身,猛不猛的看都是高中小萌妹无疑了。话到这儿还得夸锦瑟,学化学实在是屈才了。奥莱特价,三百不到,简单干净的一身衣服把小土妹安然的隐藏气质直接给提了起来。
就这么干净清爽又稍显拘谨的往人群里一放,与周围秋天浓重的色彩一对比,就挺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的。
一群人站在那儿,东瞅西看,有人注意到安然,有人没注意到。安然开始走的挺急,怕人等,甚至还跑了几步。眼看到跟前儿了,安然就不那么急了,放慢脚步,正常走。
“我靠,那谁,谁家属啊,是不是我们的人”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瞬间,十几双眼睛全向安然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