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半撑着头,另一只手还在笔电上敲打,纪忘舟没什么情绪回问:“不愿意?”
罗鑫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结果,只得搪塞着,“倒也不是,就是挺不甘心的,而且哥你不能一个人就做决定吧,会让大家寒心的。”
Kimmy的设计初衷就是用于医学领域,仪器精度能够达到穿针缝葡萄皮的程度,是可媲美医学领域达芬奇的存在。而他们设计给Kimmy设定的程序是在脑部执行开刀,微创手术等的高风险操作。
现在国家很多医疗不发达的地方根本没有能够进行脑部开刀的医生,甚至连相关仪器也没有合理的配套。所以说对于那些偏远地区的人来说,如果脑部受到创伤,需要及时清除血肿或积水,但却没能在有效的时间内转移到有条件进行手术的医院里,基本上就没有了活路,只能等死。
而且现在,在脑部开刀的医学领域,机器人操刀执行这方面,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
但是这几个月来,他们对于Kimmy的研究和实操,测试上百轮,基本上把失误控制到了百分之一以下,这已经是跨越式的进步,可能是里程碑式的。
而他们共同设计创造出来了,成本高昂,纪忘舟却想直接就把专利权捐给国家机构,做慈善一样。
罗鑫林不理解,组里的其他人同样也不理解。
上大学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都是有梦想的,想创造未来,实现科幻小说里的美好愿景。可越学下去,学得深入,就发现人与机器共存共生的世界还是太远。
世界上七十多亿人口,能真正拥有并有能力去购买那些高水平科技含量顶尖的人又有几个?
所以说,读书的时候,老师非常豪情壮志也似有预见意味地告诉他们,“我们专业是属于未来的专业。”
可未来还是太远。
这个专业能创造未来的人也廖少无几,转行放弃,不再创造设计早九晚五被铁饭碗而桎梏的人也大有人在。
而能进QT实验室的,都是在这行业一直坚持,并做到了顶尖,而且恰巧被纪忘舟发现的人。他们能走下去,能一腔热血,但不代表要完全抛弃世俗名利。
这年头,谁也做不到那么纯粹。
丁蔚盯着他纪哥的屏幕,看着里面的模型,正反三百六十度翻转,他哪里还在设计?明明也在烦。他开口:“毕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二哥,你再想想。”
“啪。”扣下笔记本电脑,撩了下眼皮,纪忘舟看他们,眼底不见情绪,淡问:“说完了?”
罗鑫林拿杯子给自己倒水,掩饰性地喝了口,最后压不住情绪,低喊出来:“这个项目我们熬了多少夜?一百多天,绞尽脑汁,身心俱疲地想设计,结果就这样?被你无所谓地就拿去捐了?你当圣人多伟大,我们哪高攀得上啊!”
他这一喊,实验室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醒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多少都有点情绪作怪。
“纪哥,我们知道,这个项目你的设计灵感占主要部分,可是我们也是费了心力的,不能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捐了吧?”
“想起真,挺不是滋味的。”
“就是,不值得。”赵文曲拿了U盘就想走了,“没想到跟你是这样的结果。”
“这个选择,你们难以接受,可以理解。”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柏纵,现在开始说:“但是二哥有自己的考虑,而且你们在实验室的薪资,他有亏待过吗?”
“现在我们仪器面临的选择很多,我们是可以持有专利,坐等每个企业报价,在不同的厂家都能赚很大一笔,且这笔钱在未来不被更新迭代的时候会无穷尽增加,我们可以坐吃山空,可以有这样的选择。”
压了眉心,柏纵就是挺失望的,“但是你们有想过这样选择的后果吗?”
“Kimmy量产,成本损耗的资金几乎是天文数字,那些偏远小山村的医院卫生站,能有钱买下这样的机器人吗?”
“Kimmy还能在危急时刻救那些没有条件医疗水平达不到地区的人吗?”
“是不是有违初心了啊?”抚着墙壁,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柏纵隐约觉得心口泛疼,脸色发白。
“你们有反对的权力,有一个人不同意,我不会把专利捐出去。”疲倦地揉了眉心,纪忘舟站起身,“都累了,放两天假,走吧。”
实验里一群人面面相觑,知道他生气了,并且不想再交流。
他们其实没考虑那么多,听柏纵一说,心里也有点愧疚,但比起被交专利,还是不那么要紧。
毕竟没有真的感同身受。那些偏远地区的人,在面临凶险的脑部疾病的时候,或许早已经应该学会了认命。
罗鑫林看柏纵脸色不好,有点担忧地问:“阿纵,你怎么了?”
“还不走,滚啊。”纪忘舟冷冷开口,而后不发一言起身,到另一个房间里去翻药瓶。
实验室里的人这才两两三三的都走了。
外面还下着雨,雨声不停,淅沥敲打车窗,柏油路上迎面驶来的汽车也溅起一地水花,空气里净是潮湿和绵润。
柏纵靠窗缓了会,吃了纪忘舟拿过来的药,笑笑,“我忘了,不能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