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风里话
时间:2022-05-01 08:57:24

  “天水关,叔父为我以身当箭,箭头没入他血肉,他捂上我眼睛的一刻,我便叫出了声。只是大抵人马嘶吼,他亦不曾听见。”

  “我不会说话,太子才能少在我身上投心思,我就能跟着阿娘。”

  裴朝露轻笑了一声,只频频颔首。

  当年,涵儿因见李禹施暴而失了语言。

  经年后,又因李慕的舍身相救重新有了说话的能力。

  “阿娘,那日叔父虽受了极重的伤,然闭眼前却仿若很开心。我见到他一直笑着。”

  “他还说,我真像阿娘。”

  裴朝露松开孩子,咬了咬唇口,撑着身子重新坐回榻上,“你便是同他要好,也别总提他!”

  她话这般说着,却觉面上浮起一层烟霞,只往一侧避过。

  扭头一侧乃临窗处,她明眸流转间,便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执伞立在风雪里。

  适逢胎动,她眉宇微蹙,面上不由浮起几分恼意,垂眸望着一点起伏的轮廓。

  心道,你故意的吧。

  胎动持续了许久,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屋外。

  *

  眼下亦是胎动持续时,已经昏睡了一昼夜的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外侧那只手尚且还在摸索中。

  守在榻畔的人听得细微的声响,豁然睁开了双眼。抬手侧过她额温,须臾终于松下一口气。

  李慕低眉望向她一点点挪动的手,似在找寻着什么。

  他看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慢慢触上她指尖。五指一根一根,一点点覆上她的手。

  却也没有整个掌心拢住他,才两根手指缠上,她便将整只手都握住了,拉着搭上隆起的腹部。

  “这才四个月,太能闹了。”裴朝露睁开眼,无奈道。

  前日夜中,她不过出来片刻,同李慕言语了两句。许是漏夜风雪重,她又连着好几日精神萎靡。如此夜风一扑,后半夜竟发起高烧。

  她有孕在身,亦不好随意用药,林昭切脉后,确定不过寻常受寒所致,便只让用凉怕子敷额降温,又嘱咐多喂水。

  一昼夜,高烧反复了两次,本来今日午后已经发了了一身汗,当是无事了。然人却迟迟不见醒来。她一直沉睡着,脉象平稳,呼吸匀称,甚至面上有温柔又欣喜的笑,眼角还沾着泪花。

  无他,是因为反复做着那个几近真实的梦。

  梦中,涵儿不再生她的气,说她腹中孩子是他的手足。

  眼下,在连着几次的半睡半醒后,裴朝露彻底清醒了。

  她是在做梦,然梦亦是真的。

  面前人,将涵儿带来她身边,亦为她将心中的忧患和彷徨断去。

  一日间,李慕的手已是第二次覆在她胎腹上。然他的心却比昨夜风雪中头一回触碰时,跳动的还要快。

  因为他闻得她话语,亦瞧见她面上神色,自然而娇嗔。有个瞬间里,李慕觉得回到了新婚的那一年。

  她还是如朝阳明媚的姑娘,哭笑皆是纵情而肆意。

  “许是他饿了。”李慕收回手,将人扶起靠坐在榻上,转身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喂她。

  裴朝露进了大半,漱口净手后,低眉望已经安定静默的孩子。

  她看孩子,李慕便看她。

  “我有些怕。”半晌,她终于开了口,目光尚且留在小腹上。

  李慕闻言,看她的眸光变了变,似是更加深邃。他搁在榻上的双手不自觉握了握,掌心渗出些许汗来。

  自敦煌重逢至今,已经整整两年。

  她在他面前流露过各种情绪,恨,怨,厌,嘲讽,冷漠,不舍,挣扎……唯独没“怕”。

  她所做的每件事,给他结亲、重返东宫、留下孩子,都坚定而执着,他除了在一旁适时的搭把手,旁得再也做不了什么。

  虽然,两人并肩走在一条道上。但李慕能感觉道,在无形中,她始终设着一道屏障,不许他逾越,亦不让自己踏过。

  两年,风云变幻,明刀暗箭,她从未主动和他说过“怕”。半点软弱都不曾、亦不肯示给他。

  然而,今宵她说了。

  她说,我有些怕。

  她向他说着心中惧意,是不是终于又觉得他还是可以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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