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扇和银环默默相对坐了半晌, 就听屋外传来婆子们的声音,“二姑娘, 铺盖已经在老太太屋里安置好了,是不是该去歇息呢。”
谢宝扇站起身,银环见她神思恍惚,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便道,“姑娘, 还是我陪着你吧。”
谢宝扇说道,“不必,有太太派来的人跟着呢,你留下来好生看着屋子。”
银环只得住了嘴,谢宝扇整了整衣裳,带着婆子往高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来到高老太太的院子,进门便看到正屋安放着一副阴木沙的福字寿材,四下整整齐齐摆放着几箱寿衣,另有各样儿的陪葬,满满当当摆放了一屋子,屋里点的几盏灯不甚明亮,看起来阴惨惨的,再者有传言,生魂离体的人,会招来阴司里的小鬼,是以有些胆小的婆子,连门也不敢进。
谢宝扇却并不害怕,伺候高老太太的婆子告诉谢宝扇,这些是遵照老爷和太太的吩咐拿出来的,旧话说的,拿装裹的东西冲一冲,只怕高老太太就好了。
“谁在照顾老太太?”谢宝扇问道。
婆子回道,“老爷和大爷刚走,这会儿是黄嬷嬷在看着老太太。”
谢宝扇听了这话,先进屋去瞧高老太太,她自从回府,还不曾见过她老人家,里间的黄嬷嬷听说谢宝扇来了,她迎出来说道,“二姑娘来了。”
此前严氏已打发人送来东西,并说这几日就由谢宝扇来侍疾,黄嬷嬷服侍高老太太一辈子,依着她来想,老太太将死之人,原不该叫她们年轻女孩子来陪伴的,只不过这是太太的话,她也就不便多说。
谢宝扇走到高老太太的床边,多日不见,高老太太双颊凹陷下去,她两眼紧闭,气息微弱,谢宝扇低声唤着她,高老太太纹丝不动。
“老太太晚上吃了些甚么?”谢宝扇问道。
黄嬷嬷回道,“喝了几匙参汤,别的一概也不能用。”
谢宝扇看着黄嬷嬷,她老人家脸上虽有倦色,却并不见悲戚,想来是心里早有准备,谢宝扇说道,“今晚我给老太太上夜,嬷嬷回房好生歇一歇吧。”
黄嬷嬷给高老太太掖着被角,轻声说道,“我人老觉少,老太太少不得我伺候,倒是姑娘,劳累了一日,隔壁厢房收拾好了,姑娘去歇着吧。”
谢宝扇没再勉强,她在高老太太身边静静坐了半日,只听屋外传来一阵说话声,不时,有婆子隔着门帘回道,“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说时,帘子被打开,谢宝瓶走进来,谢宝扇说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谢宝瓶走到谢宝扇的跟前,她说道,“白日没见到老太太,我听婆子说二姐姐在这儿,就带着人过来瞧瞧老太太。”
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谢宝扇见她可怜的模样儿,忍不住心头一软,说道,“夜深了,看过老太太就回房吧。”
谢宝瓶抿着嘴不吭声,她看着昏睡的高老太太,眼眶里又盈满泪水,谢宝扇拉着她坐下,拿帕子给她拭泪,说道,“哭甚么,老太太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谢宝瓶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该去念慈庵的。”
她愧疚没能陪在高老太太身边,一旁的黄嬷嬷看着她长大,安慰道,“四姑娘大可不必自责,老太太身子尚好时就对我说过,她虽不赞同你太过沉迷佛法,只是看到姑娘能到庵里跟随长公主一起钻研佛法,她也替你高兴。”
屋里只剩谢宝瓶的啜泣声,谢宝扇温和的说道,“行了,你看过老太太,就早些回屋吧。”
谢宝瓶对谢宝扇说道,“我命婆子们收拾了铺盖,来陪二姐姐一起守着老太太。”
谢宝扇不大赞同,她道,“老太太屋里有我就够了。”
严氏不让她们几个小的来高老太太屋里,谢宝瓶却偏要跟来,若是传到严氏的耳朵里,保不定会惹她不喜欢。
谢宝瓶不肯走,她坐着不动,谢宝扇耐着性子说道,“你是一片孝心,可也得为三妹妹和五妹妹着想,咱们家里四个姑娘,就我们俩人来侍疾,不知情的人,只当是三妹妹和五妹妹不孝顺呢,这岂不是有损她们的闺誉。”
谢宝瓶闷声说道,“那太太怎么叫二姐姐过来呢?”
谢宝扇说道,“太太说了,老太太清醒时唤过我的名字,我搬到老太太的屋里来,是怕老太太醒来有话要交待,再一则,也不光是我,大哥哥和大嫂子,并连几位姨娘,都是要轮流伺候的。”
黄嬷嬷看着这姊妹二人,她叹了一口气,对谢宝瓶说道,“二姑娘说得对,太太特意指了二姑娘来伺候老太太,你这会儿巴巴的跟来,太太又该怎么想呢。”
黄嬷嬷的话让谢宝瓶有些犹豫,她始终记得上回谢宝扇说过的话,太太本就不看重她,若是因她任性,再连累的太太怪罪二姐姐,倒成她的过错。
谢宝扇看到谢宝瓶神情松动,叫来她的丫鬟,她亲自把谢宝瓶送到院门外,嘱咐丫鬟,“好生送四姑娘回屋。”
谢宝瓶看了谢宝扇一眼,只得随着婆子们出了高老太太的院子。
送走谢宝瓶,谢宝扇转身进去,黄嬷嬷说道,“姑娘也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叫姑娘的。”
谢宝扇点头,她随着婆子们来到厢房,简单漱洗一番便歇下,这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太子密谋造反,家族前途未卜,老太太病危,这些像是压在谢宝扇胸口的一块巨石,逼得她喘不过气,谢宝扇辗转反侧,直到外面的更鼓敲响五下,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熟睡后,谢宝扇梦回小时候,彼时老爷病重,她偷听甘姨娘和心腹陪房李忠家的闲话,甘姨娘说道,“我听那边屋里的婆子嚼舌,说是太太想送个姑娘到庵里给老爷祈福。”
李忠家的宽慰道,“横竖不会是五姑娘,咱们五姑娘还小呢,哪里离得了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