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只余谢宝扇和谢宝镜,谢宝镜进来后,甚么话也不说,先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宫室,这殿里的装饰隐约还透露着几分谢宝扇过去的风格,只是相较从前,一应的陈设更为名贵。
谢宝扇端坐在圈椅里,她注视着谢宝镜,冷淡的说道,“你不该回京的。”
谢宝镜嗤之以鼻,“二姐姐就这么怕我回京,挡了你和你儿子的前程吗?”
自从谢宝扇册封为皇太后,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对她如此轻慢,谢宝扇看着眼前的这个妹妹,她们从小一同长大,只因她是严氏的嫡女,又深受谢之华宠爱,谢宝扇为了讨严氏欢心,一向有些奉承这个妹妹。
她做得高明,奉承她的同时,又不会让谢宝镜觉得自己是在巴结她,谢宝镜还以为整个信国公府,就她们俩人最谈得来。
对于谢宝镜的指责,谢宝扇不置可否,她道,“谢家三代不允入朝为官,这才不过数年,你们就耐不住寂寞,如此沉不住气,就算回到京城,又能有何建树。”
谢宝镜冷笑,她道,“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信国公府里,谢宝镜是受尽宠爱的嫡女,而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谢宝镜习惯了府里的姊妹们环绕在她身边,即便今时今日,她俩的地位天差地别,她也做不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她始终不能释怀曾经最好的姐妹背叛家族,整个家族的人,死得死,流放的流放,只有谢宝扇和她的亲妹妹揭发检举有功,不光保住性命,她甚至还入宫成为妃嫔,如今更是一跃变成大邺朝的皇太后。
谢宝扇沉静的看着她,说道,“你何不回头看看当年参与废太子谋反的主犯,除了谢家,谁家不是满门抄斩?好不容易保住几个人的性命,你们不说安份度日也就罢了,反倒蠢到被人当枪使唤,是嫌家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回想几年前的事,谢宝镜仍旧历历在目,她一朝从天上跌到地狱,尝尽人间冷暖,此时,听到谢宝扇这句轻飘飘的话,竟觉得分外刺耳。
“父亲死了,大哥哥也死了,唯有你和四妹妹,一个在宫里养尊处优,一个攀上福华长公主这根高枝儿,又有谁会多看一眼在燕北受苦的我们呢。”
许是心中有太多怨恨,谢宝镜强忍半日的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滑落,她眼里满是绝望,说道,“府里被抄家时,忠义侯府退了我的婚事,我当时想过寻死,是太太把我拉回来,她说你出卖家族都能厚颜无耻的活着,我又有甚么理由寻死呢。”
谢宝扇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她平静的问道,“我倒想问问,你们在燕北受了甚么苦,除了失去往日尊贵的地位,你们衣食无忧,日常起居有人照料,和当年在信国公府并无不同。”
谢宝镜愤怒的盯着她,说道,“谁要你的施舍,你害得信国公府一败涂地,然后赏给我们几口饭食,想借此来消除心里的罪恶,谢宝扇,你打错了主意。”
她几步逼近到谢宝扇的面前,衣袖扫过桌上的香炉,香炉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门外的银环听到动静,慌忙进来,她看到对峙的姐妹俩,喊道,“娘娘。”
谢宝扇皱眉,“出去!”
银环退出门外,谢宝镜抵近谢宝扇,她看着谢宝扇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悔悟,然而谢宝扇的眼眸波澜不惊。
谢宝镜大失所望,她抓住谢宝扇的手臂,厉声问道,“你的心是一块顽石么,府里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在午夜梦回,就不会感到恐慌吗?”
谢宝扇推开谢宝镜的手,她道,“父亲和大哥哥密谋造反是事实,这不是我的错,他们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却识人不清,带累整个家族,到最后收拾乱摊子的是我,背了骂名的也是我。”
活着的人恨她,只不过是怪她分明已经成为大邺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却不肯再扶持家族一把。
谢宝镜大笑几声,她指着谢宝扇骂道,“好一个忍辱负重的谢宝扇,你口口声声为了谢家,却又剥夺三弟进宫伴读的机会,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谢家吗?”
谢宝扇听她提起这件旧事,皱眉问道,“这是摄政王妃告诉你的。”
去年摄政王和朝臣因帝师的人选惹出纷争,有朝臣意欲拉拢她,想让谢晃进宫给李恪做伴读,是谢宝扇亲自划去谢晃的名字,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谢宝镜远在燕北,除了摄政王妃徐绮儿,谢宝扇想不出她还能从何处得知。
谢宝镜没有否认,她质问谢宝扇,“你害了谢家不够,还想阻止谢家东山再起,二姐姐,你就这么恨谢家吗?”
“你以为三弟进宫做伴读是好事吗?”谢宝扇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她对谢宝镜说道,“这些人丢出一些蝇头小利,你们就急不可耐的上勾,假如只有这样的心机,我劝你们不如就留在燕北做个地主翁,这样好歹还能保住性命。”
谢宝镜鄙夷的说道,“你和你亲妹妹享受荣华富贵,却将我们发配在燕北,随手赏我们一口饭吃,还要我们对你感恩戴德。”
谢宝扇冷声回道,“那你该去问问老爷和太太,当年为何听不进我的劝告。”
谢宝镜愤怒的瞪着她,尖锐的声音大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信国公府,你怎么敢怪罪老爷和太太。”
谢之华已经死去,怨恨一个死人无济于事,这些是非对错再去争议已经毫无意义,谢宝扇平静的问道,“三妹妹,你就直说罢,你到底想做甚什么?”
谢宝镜朝着谢宝扇走了几步,她盯着谢宝扇的眼睛,嘲讽的说道,“你既冷漠又自私,谢家指望不上你,我会凭自己的能力让谢家重回京城。”
谢宝扇撩起眼皮,她道,“若是你期望给摄政王做妾室,就能让谢家重回昔日的地位,那我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摄政王对谢宝扇的用心,谢宝镜多年前就知道,她微微一笑,说道,“亲妹妹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你的心里一定备受煎熬吧。”
谢宝扇站了起身,她直视谢宝镜,说道,“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只怕日后煎熬的人是你自己。”
姊妹二人看着对方,彼此心知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谢宝扇喊道,“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