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谁也没说出口。
陆三爷说罢,陆老夫人便接着道,“宫中发生这样的大事,一定会有一场大乱。接下来,你们需得谨言慎行。老二、老三、大郎、三郎,你们几个是在外的,说话做事,都要多留一个心眼,别让人钻了空子。”
陆二爷等人自是应承下来。
陆老夫人点头,转头朝江晚芙她们几个女眷说道,“至于你们,要约束好底下人。现下消息还没传开,但也瞒不了多久。你们务必管好丫鬟婆子,嘴碎的,该罚便罚,现在不是宽容的时候。”
庄氏和赵氏看婆母神色之严肃,自然也晓得事情的轻重,赶忙颔首应下,“是,母亲,儿媳知道了。”
陆老夫人没多话,又叮嘱陆致一句,“你媳妇身子重,我就没喊她过来。你同她说一声,别吓着她。”
陆致应下。
陆老夫人看时辰不早,就让陆二爷几个男丁出门了。今日的早朝,肯定是取消了,但衙门还是要去的,且不能耽误了时辰。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陆二爷几个一走,庄氏和赵氏也被陆老夫人打发走了,倒是江晚芙,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江晚芙多少也猜到,老夫人要叮嘱些什么,无非是府里不归各房管的下人、府外的管事,等老夫人一说罢,她便郑重地应下,“孙媳知道,您放心。”
陆老夫人叮嘱罢,才略微松了口气,合了合眼,道,“原想着,这些日子能松快些,却不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出了这事,阿瑜的婚事,只能往后延了。你二婶、三婶不管中馈,你多受累些,有什么为难的,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担着。”
江晚芙看老夫人面上露出疲色,心中不大好受。这个年纪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太操劳,好好养着还不见得,一操心、一劳累,老态就显出来了。但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宽慰几句。
果不其然,不到中午,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对外的说法,却是太子暴病于东宫,大约也是宫里觉得刘兆的死法太过离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所以才对真正的死因,秘而不宣。
但哪怕只是一句含糊的暴病而亡,也已经引得百姓私下议论纷纷。
永嘉公主入宫后,便一直没回来,好在叫人回来传过话,江晚芙才安了心。但她也很忙,除去管好府里不出乱子,还要准备好设奠,给各房准备素服等等。“太子薨,天下尽哀之”,不光宫里要办丧仪摆灵堂,各府也要行祭奠礼,除冠素服。
等到傍晚,府里所有艳色的布帛装饰,都已经撤下,全都换成了清一色的青白二色。
接下来便是等。按规矩,在京七品以上官员及命妇,都要入宫祭奠行礼。但还未等到消息,先出了一件大事。
一道圣旨,都察院和大理寺所有官员,全都下了狱。
江晚芙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她知道,并非是因为陆家有人受了牵连。陆家在朝为官的族人众多,但因为陆勤和永嘉的关系,陆勤在陆家的地位又一贯很高,所以陆氏族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对此事避嫌。
被牵连的是谢家,陆书瑜的未来婆家。
谢回的父亲谢纪,是最早要求彻查太子案的人,同时,他和大理寺卿是太子一案的主审。废储之事,也是经他之口,在朝堂之上提出。虽刘兆的死是自作自受,和谢纪等人并无直接干系,但痛失爱子的宣帝,一怒之下,还是迁怒了谢纪等人。
消息出来的当天,谢夫人就匆匆忙忙赶来了府里,求卫国公府出面相助。
江晚芙陪着陆老夫人接待了谢夫人,谢夫人出自言情书网,一贯极重规矩,极要脸面,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些了,上来就要跪,哭得双目红肿,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但陆家自然不可能出面的。且不说这浑水,谁都不愿意蹚,就说卫国公府和皇室的姻亲关系,他们也不可能不顾及永嘉公主的感受,去为谢家说话。
见陆老夫人婉拒,谢夫人也好像知道,再求也是无济于事,失魂落魄地离开。江晚芙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谢家的马车走远,她回到福安堂,想和祖母回话,一抬头,却先看见了陆书瑜,她站在庑廊上,双眼红着,神情难过。
江晚芙一怔,下意识喊了一声,“阿瑜?”
陆书瑜眼睛红着,眼里湿漉漉的,一副想哭却竭力忍着的样子,看得江晚芙心疼不已,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张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谢家能不能脱困,谁都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虽然谁都没说,但众人都心知肚明。无论陆家有多少理由,他们没有施救于谢家,这是事实,经此一遭,谢家就算最后无恙,但谢家人还能像以往那样,毫无芥蒂地看待谢回和陆书瑜之间的这桩亲事,还能毫无芥蒂地对待陆书瑜吗?
陆书瑜毕竟姓陆,是陆家人。
江晚芙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她感觉无论她说什么,仿佛都只是徒劳。
二人身侧的门打开,陆老夫人走了出来,看见孙女,她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走过来,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摸了摸孙女的头,很轻地道,“阿瑜,祖母只能这么做。”
她不可能为了孙女的婚事,就不顾陆家的安危。
陆家之所以能累世不衰,就是因为他们从不卷入皇室纷争,就像朝臣都在因废储与否争执,陆家从始至终保持了缄默一样,现在皇帝要清算那些请旨废储的朝臣,他们也不会干涉。
帝王痛失爱子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
……
八月十二,闻丧。京中六百七十余寺观庵,皆击钟三万杵。
八月十四,小殓。太子尸身,停于正德宫。
八月十五,大殓。尸身入棺,设几筵,置安神帛,立灵幡。文武官员及命妇,着丧服素衣,入宫致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