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白鹿谓霜
时间:2022-05-01 09:35:18

  答应他们了的,做了丈夫和父亲,怎好言而无信。他快步朝外走,将那些事抛在身后。

  本来按照陆则的打算,等刘瑞过继的仪式后,便动身去苏州。和谈已成定局,有父亲在,宣府便无碍了,他也不想留在京中,无非徒惹朝臣忌惮,倒不如避出去些时日。岂料,他整个计划全然被打乱了。

  次日,旭日东升的清晨,宫中传出帝王殡天的消息。

  宣帝留下三封遗诏。

  其一为罪己诏。

  其二为安排身后事。后宫妃嫔,膝下无子嗣者,放归家中,允其再嫁;唯二有子嗣者,孙皇后送去别宫荣养,责新帝奉养至老;淑妃由其女明雅公主奉养,居公主府;朕之丧事,一切从简;

  而这第三封,却是一份传位诏书。

  宣帝没有传位给刘瑞。

  “外患犹在,江山社稷难稳,今有朕之甥侄,其父卫国公,其母永嘉长公主,幼承帝师授业,文韬武略,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负责念诏的官员念完诏书,与他身后官员一起跪了下去。

  他传位给了陆则。

  宗室子嗣凋零,宣帝膝下无子,藩王子嗣则只剩一个刘瑞,年幼怯懦,难承重责,宣帝见刘瑞前,尚迟疑不决,直至那日见他,才下定了决心。陆则走后,他便召见了内阁,命首辅张元代笔,口书遗诏。

  当年先帝将永嘉嫁于陆勤之日,大概也未曾想过,皇室与卫国公府的矛盾,竟以这样的方式消弭了。或许这便是早先便埋下的根。

  但无论如何,遗诏一出,朝中也再无别的声音,传位视为正统,不同于造反篡位,就连觉得此事有违祖制的谢纪,也被张元亲自出面,劝了回去。

  宣帝丧事从简,但再简,他的棺椁送入帝陵,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摆在陆则眼前的,便是继位大典。

  与蒙古瓦剌和谈一事,迫在眉睫,帝王骤然殡天,对和谈乃至北边的太平安宁,自然是不可能毫无影响的。张元携内阁及文武百官,跪请新帝继位,以固国本,陆则便也找不出理由推迟,乃至于去接阿芙母子的事,不得不一推再推。

  本想命人去接,又被臣子拦下。朝臣们大概是被刘皇室数代子嗣单薄、血脉凋零的事吓到了,颇有些草木皆兵、惊弓之鸟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的苦劝陆则。

  说的再多,意思只有一个。

  皇子才刚出生,丁点大的孩子怎么能赶路?那可是将来的太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您是皇帝您也担待不起!皇帝您要是实在没事做,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朝政上,想想怎么处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

  这一拖,便拖到了秋天。陆则终于按捺不住了,宣帝后事也办完了,继位大典也结束了,积压的政务、各地朝臣入京面圣,迫在眉睫,该做的事,他都一样样做了,再拖下去,等入了冬,这些老家伙就更有理由了。

  说辞他都替他们想好了。

  天寒地冻,孩子还小,更不适合赶路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见阿芙?

  陆则直接把张元叫来了,告知他自己要去苏州的事,不等那群老家伙来堵门,踩着夜色便出宫了,一路疾驰朝苏州去。

  ……

  江晚芙出月子后,便从江家搬了出来,暂住在一处庭院,离城中稍远,不过很是安静,而后陆则继位的消息传到苏州,苏州知府前来拜见她,还曾提起想请她移步去城中住,道已经备下园子。

  江晚芙懒得搬来搬去,便也没有答应。知府倒不敢强求,不过自那日后,知府夫人便每日都登门,说要亲自侍奉娘娘,惹得江晚芙十分无奈。

  她哪来这么大的架子,让知府夫人来侍奉她……这也太夸张了些。

  除了知府夫人,这满苏州的官夫人基本都日日登门,江晚芙起初过意不去,也是去了几回的,结果一整日坐下来,脸都笑僵了,奉承的话听多了,其实也就那样,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她耳朵都快听出茧了。后来便不整日作陪了,多是露面和她们说几句,便命丫鬟们请她们去看园子。

  她自己便回去陪儿子去了。

  仲秋时节,几股秋风拂过,园中的枫叶便彻底红透了。白嬷嬷不但擅长侍奉孕妇,对育儿亦是很有心底,江晚芙听她说,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开始分辨颜色的时候,她便每日抱孩子出来看花花草草。

  她抱着元哥儿沿着庑廊走,到枫树边,看见红灿灿的枫叶,她怀中的元哥儿便哼哼上了,众人十分疼爱他,将他养得一生奶膘,小手也是肉呼呼的,手背五个肉窝窝。

  惠娘在一旁笑着道,“小郎君这是喜欢这火红的枫叶呢……”

  知子莫若母,江晚芙自然也明白自家儿子的意思,抱着走到枫树边,抬起他的手,凑到枫叶边,肉肉的小手抓了抓枫叶。江晚芙怕那枫叶脏,元哥儿摸了叶子,下人一个没看住,叫他把手伸进嘴里啃了,便只允许他摸了会儿,就叫惠娘拿了湿帕子给元哥儿擦手了。

  元哥儿倒十分听江晚芙的话,他的性子同陆则像得厉害,霸道得不得了,乳母或是下人做的不合他的意,譬如不带他去见娘,他便也不哭,就盯着乳母看,看到乳母心虚得抱起他。

  但在江晚芙面前,他却十分乖顺,娘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玩了没一会儿的枫叶被拿走了,他也不恼,还乖乖地把脑袋搭在母亲的肩上。

  在园子里走过一圈,正准备回去,便看见下人过来了,屈膝道,“几位夫人说要回去了,想过来给您磕个头。”

  江晚芙一听便觉得头疼,她躲着她们,也有这个原因,殷夫人等人动不动就要跪她,她哪里被人这样跪过?但她也不是不理解她们的难处,出嫁从夫,她们自己也未必想过来奉承她,无非是受家中丈夫叮嘱,才日日过来点卯一般。

  她也不想让她们难做,便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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