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不过皇帝的生父肃王只有皇帝和法师两子,尽管法师年龄远小于皇帝,暂时构不成威胁,但终究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恐怕太后也是出于维护皇帝皇权的考虑,才准许了这件事。
迟向晚一边暗自思索,一边不忘捕捉松澜话语中每一条关键信息。
松澜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一向消息灵通且丰富。
说起这位令人啧啧称奇的圆琛法师,她的嘴像打开了阀门,毕竟宫中之事说起来自然要谨慎小心,圆琛已非红尘之人,多说几句倒也无妨。
何况此人也有很多值得一提的地方。
“刚才姑姑说的是圆琛法师的慈悲为怀,那法师的清雅又是怎么讲呢?”
“迟小姐听老奴慢慢道来。”松澜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应该也对法师常常云游四方有所耳闻吧?”
“事实上,法师除了四处普渡众民外,还兼云游各处。每每听闻何处有石刻古迹,有书画名帖,都会欣然前往。有时为了观潮,在江边站上一天一夜都在所不惜。”
“他对于各种古玩珍品鉴赏能力也极高,有时翰林院那帮人拿捏不准字画真伪,皇帝都会让法师帮忙鉴定。”
“法师自己云游,但从不忘宫中众人。他曾道‘我虽心归佛祖,但血系皇室,生身亲缘不敢忘’。像龙清宫门口那盆四尺高的珊瑚,便是法师云游至岭南时在一竞卖会上所见,他当即拍下,让人千里送至京城,给陛下做寿礼。”
松澜望着迟向晚,笑眯眯的:“所以小姐晓得了吧,法师这般世无其二的人,为了收集烹茶的梅花雪水,风雪中呆上一晚不过也是寻常。不过说来最近天也是不好,不是先前天干物燥引起走水,就是今日天降大雪道路不畅,也不知道冬至宫宴能不能顺利举行……”
松澜却像意识到了什么,觑了一眼迟向晚神色,及时住了口。
提到冬至宫宴,迟向晚想起今日太后和祖母将自己支开的事,看松澜这副讳莫如深的架势,想必冬至宴上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了。
她一个女儿家,无外乎和她的亲事有关。
自从言穆葬身火海,迟太后和迟淑妃又在宫中站稳脚跟后,老夫人有几次有意无意地暗示,家族中的长辈打算将她嫁入皇家。
迟淑妃的大皇子只比她大一岁,年龄上正合适。
这次的冬至宴,怕不是个相看宴。
迟向晚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听松澜说些什么了,她找了个借口屏退松澜,支起胳膊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大雪。
也不知道那位圆琛法师现在如何了,现在的云致亭应该格外寒冷吧?
雪都这般大了,说句仿若鹅毛都不为过。
而雪与火是不相容的。
她又一次想起了春猎时的那场火。
……
时间回到太后从昏迷中醒来,迟向晚于官道上遇见福宁的那一日。
迟向晚因侍疾有功,受到太后的嘉奖,来尚服局挑选蜀锦。
尚服局在一个二出二进的院落里面,迟向晚和引路宫女二人穿过堆满各色布匹的庭院,引路宫女向嬷嬷说明来意。
本来干活干到一半,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断了工作,尚服局的嬷嬷有些不爽。
但一听到是太后娘家的小姐,面上顿时恭敬三分换了一副笑脸。
“快把那几匹蜀锦拿来让小姐瞧瞧。”尚服局嬷嬷使唤着手下的宫女。
等到宫女将那几匹抱来后,她指着几匹叠得整整齐齐的蜀锦缎子,讨好道:“今年蜀郡织造送来的,便都在这里了。本来想另挑些稳重大气的给太后娘娘送去的,但既然太后把今年的份例都给了小姐,依奴婢看,倒是缠枝山茶花雨丝锦、五谷丰登铺地锦、冰纹渐色月华锦这几匹样式最适合小姐呢。”
迟向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愧是尚服局经年的老嬷嬷,审美是极好的。
缠枝山茶花的那匹娇俏明艳,五谷丰登的那匹端庄大方。
至于冰纹渐色的那匹则最为亮眼。从虾紫渐变到天蓝再渐变到樱粉,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匹上的时间最长,连先前为她引路的那个宫女都主动开口道:“太后库中正好闲置几件白狐皮里,云小姐做件冰纹渐色月华锦面,缝上白狐皮里的披风在宫宴中肯定能在一众贵女中拔得头筹。”
拔得头筹么……
迟向晚不语,抱着锦缎的小宫女看到迟家这位嫡长小姐目光虽然看向蜀锦,但看的很空很远,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
“晚妹妹选好自己心仪的纱面,缝上我猎的狐狸皮子,制成斗篷,冬日穿着必定暖和。”
还记得那少年目光温暖诚挚,明明是丞相之子却偏爱武学,年初他听到皇帝组织王孙大臣草场围猎的消息时,当真兴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