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樱下车前,贺兰霆道:“孤送你的花可还喜欢。”他对上崔樱惊愕的眼神,俊眉上挑,沉沉道:“你没有收到?”
崔樱:“不是……”
她整个人震住,“殿下是说那盆牡丹花……它,那不是顾行之送予我的么?”
谁料贺兰霆目光越来越深谙,嘴角不悦的往下垮。
崔樱这才意识到弄错人了,她在贺兰霆的逼视下吞吞吐吐的透露出花的去向,“我,我以为是他送我的,就,就送给阿玥了。”
“拿孤的礼送人,崔樱,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我……这有甚么,我找阿玥要回来就是。”
贺兰霆哪会轻易答应,他两眼一眯,起身朝她走去,魏科驾着车辇走的四平八稳,只是贺兰霆太高,他须得低着头稍微弯曲一些腰脊,才能走到崔樱身边。
这时她正系着胸前的束带,崔樱被人服侍惯了,连怎么打结都不会。
贺兰霆突然打掉她的手,崔樱冷不丁吃痛一声,就被贺兰霆从她手中抽走束带。
“你。”崔樱拧眉惊讶的抬起头,还以为他要帮自己一把。
结果贺兰霆竟是霸道的直接从她身上取走了某样东西。
崔樱只觉得什么东西从她眼中闪过,就被贺兰霆抓在手里,她不可置信的眼皮扑棱,抱住自己失了束缚的自己。
“你,你。”
“这是花的抵押之物。”贺兰霆抓着从她身上抽出来的一片小衣,一边冷漠的塞入自己怀里,甚是无赖气人的冲她抬起下颔,驱赶示意,“你到家了,崔樱。”
“下去。”
第18章
崔樱听着贺兰霆威严冷酷的命令,震惊之余羞怒交加。
她搂紧自己避免泄露更多春光,贺兰霆抢走了她的小衣后,竟就不管她的死活了。
什么抵押之物,他好卑鄙,既然送花过来,为何又不说明清楚,她怎么知道那盆牡丹是他送的?当真好没道理。
她为自己辩解,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崔樱:“快将小衣还我,你这样,我怎么回去?”
她都快急哭了,而贺兰霆依然无动于衷,甚是不留情面。
贺兰霆明白指出,“是你将孤送的花转手于人。”
崔樱听他又是这番重复的说法,只有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我,我错了。”
贺兰霆:“不,你何错之有。”
崔樱瞠目结舌,她确定对方是在说反话,不过是一盆花,哪值得这位这么斤斤计较?
贺兰霆从她脸上的表情看穿她心里所想,冷冷道:“你大可继续如此,孤还会为你嘉奖一番。不过这回是你的小衣,下回便不知道是什么了。”
崔樱听了满耳的阴阳怪气,已经连话都不敢说了。
她十七年来,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无耻之尤,偏偏对方身份贵重,不可抗衡,崔樱最后只好朝他央求,“让落缤进来,她不在这些衣裳我哪里会穿。”
她怕再和贺兰霆说理,会换来下回连她亵裤都扒了这种行如禽兽的话。
崔樱等待间,总忍不住瞥向贺兰霆的胸膛,那里藏着她的小衣,是极艳丽的红,衬的这人一副冰冷色气的模样,“殿下为何会受伤……”
从他们之间越界起,崔樱就在亲密中发现贺兰霆身上也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只不过被他身上更浓的药香味给覆盖了。
她其实更想问,贵为太子,八方朝拜,这样的龙子凤孙也会受伤吗?
贺兰霆淡淡的瞥了眼胸膛处,答非所问:“你能流血,孤就不能流血?”
崔樱当下懊恼非常,她为何总是在贺兰霆面前自取其辱。
她不过是疑惑问一问,他却要拿她的身体不适做比较,崔樱鼓起勇气露出微笑同贺兰霆道:“我流血是因为女子家常有的月事,殿下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月……”
她咬住嘴唇,最后的字在贺兰霆的冷视下一点一点消失。
“滚下去。”
“滚。”
崔樱在落缤的搀扶下,慌不迭忙的被赶下车,贺兰霆发火的余威仿佛还在主仆二人心头萦绕。
她们一下车,魏科便当即调转了车辇,离开的无影无踪。
落缤:“女郎和殿下说了什么,怎会发……”如此大火。
落缤被召进马车中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震惊,太子竟然连遮掩都不遮掩,就让人看见他与崔樱私会的场面。
他可是顾行之的表兄。
崔樱可是他未来的弟妹。
落缤最先担心的就是崔樱是不是被逼迫的,可有太子在她不好开口,而在她为崔樱收拾整理好衣裳后,太子便不留情面的让她们滚下车了。
崔樱神色奇怪,欲言又止,似恼非怒,似羞非羞。
她怎么告诉落缤,和她说自己胆大妄为的,忘了自己的身份,胆敢取笑贺兰霆流血是不是跟她一样来了月事?
她没脸。
她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当真和以前不同了,竟然连这种羞于启齿的玩笑都敢开。
以前的崔樱哪里敢,纲常伦理她视若祖训,一言一行她都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出错,更谈不上说些孟浪和不恰当的言行,可现在,曾经的闺中教条被她暂时的抛到了脑后,在贺兰霆的逼迫下与他做了一笔交易的崔樱,觉着自己冥冥中好像好像走出了长久困着她的牢笼。
只是仅仅的一小步,便让她尝到了和过往不一样的滋味。但她身上还套着来自家族,来自自我捆绑的枷锁,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日就会被她挣脱了。
崔樱越想,就越不觉得后悔了。
本来这事起先就不能怪她,是贺兰霆太过分,是他先抢去了自己小衣的。
又是他先拿她的月事当玩笑说出来的,怎么轮到她来开玩笑了,他却突然生怒了。
崔樱兀地嗤笑出声,被落缤疑惑的看着后,佯装无事的捂住嘴,摇了摇头。
若贺兰霆真的生气了,不再找她了,那也好,这样他们之间的事便能当做没有发生过,让彼此都回到正轨去。
在落缤的收拾整理下,崔樱身上已经看不太出异样了。
一路上经过府里下人的耳目,落缤都表现得比以往要苛刻,不容他人肆意乱看,崔樱便在她的护送下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趁其他人来服侍之前,落缤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抹胸给崔樱换上,并换了套干净方便的衣裳。
崔樱坐在妆台镜前怔忪的看着脖子上残留的几枚已经变得深红的印记,轻声说:“快替我想想法子,用什么东西遮遮它,不然我怕会被人发现。”
落缤被她平静的态度惊讶住,露出不能理解和关怀的神色,她开口劝道:“女郎,是不是那位逼迫你的,顾家都来下了聘书,婚事板上钉钉,女郎要想清楚后果,千万不能因为那位一己私欲就毁了自己。”
崔樱:“那日顾行之与人寻欢偷情,他替我遮掩隐瞒,就已经欠了他的人情。这回他又帮了我两次,人情可大了,我只能这么还。”
镜子里面露愁容的妙龄女郎倏地露出一丝报复之意,“落缤,顾行之先背弃了与我的婚约,他既然找人作乐背叛我,我为何不能背叛他?”
落缤也想到了顾行之的所作所为,“奴婢是担心女郎会受伤,若与那位这样纠缠下去,那亲事怎么办。”
崔樱闻言,也有片刻的恍惚。
良久,她道:“自然是不退的,父亲执意要我嫁,我就嫁。我长这么大,在外头的名声大半都是靠家里博来的,或许从未有人真心赞誉过我。未曾回报生养之恩,我亦心里愧疚。”
但愿贺兰霆的君无戏言,同样能体现在他放她父亲一马上。
到了傍晚,黄昏坠落。
崔樱小腹胀痛明显,干脆派人去推了夜里的晚饭,未免祖父祖母担忧,还提前告知一声是正常的身子不爽利,躺在床上歇息就好了。
但余氏还是让人过来看了看她,又命厨房熬了补身子的药让她喝。
崔樱喝了一碗药,困意上头,不多会便困于睡梦中。
只是她睡得不安稳,眉头总是紧锁着,身子像是掉进了黑渊,一只手拉着她往下陷。
崔樱听见一道女人的哭声,伴随着喧闹在她耳边响起,很突然的,她从睡梦中被一只手粗鲁的拽醒。
冯氏双眼通红哭得梨花带泪的瞪着她,“你阿妹不见了,你怎么还躲在屋里入睡,你怎么睡得着?你的良心呢,崔樱?!要是找不到我的阿玥,我就同你拼命。”
崔樱一脸惊慌的被冯氏拽起身,只能从她怪责意味愤恨浓烈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发生了什么事。
冯氏:“你们原先一起去的,为何不一起回来,你是阿玥长姐,她敬重你喜欢你,你却连长姐的义务都没尽到。”
络缤阻拦无果,冯氏的人拦着她,导致崔樱被强行拖拽到榻下,她因冯氏的话感到心惊肉跳,崔玥怎么不见了,她走的时候还亲眼去看过,她当时是与冯家人在一起啊。
第19章
依照冯氏的话说,崔樱没有身为长姐的担当,只顾着自己在花会与自己未婚夫婿玩得高兴,也不管自己年幼的弟妹就事先独个回来了。
崔源是个小郎,不肯到他阿姐的女郎堆里去玩,二人在同院却不同的位置各自交际。
太阳落山时,崔源觉得时候不早,该回去时,就发现园中已经没了他阿姐的身影。
等到天黑还没等到崔玥现身,崔源这才感到事态不对,急匆匆的命家仆送他回家告诉冯氏。
冯氏立马派府下人去找,又抓着崔源问了当日的情况,得知崔樱早早回了府里,便又让身边的妇人去她院里问个明白。
结果妇人无功而返,说是崔樱此时还在屋内安稳睡觉,起不来见她,冯氏便一下怒火中烧,这才带人闯入崔樱的院子里。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出闹剧。
崔樱身子单薄,不敌冯氏的拖拽,她此时着的是里衣,外面天色黢黑夜风清寒,她扒着门槛求冯氏,“细君,容我换身衣裳。”
她要是衣衫不整的被冯氏拖到前院去了,在整个府里的下人面前哪还有脸。
“你阿妹不见了你还有心思打扮?崔樱,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不成,是你打扮要紧,还是你阿妹安危要紧!”
落缤费了一番力气冲破两个妇人的阻拦,伸手护在崔樱身旁,呼吸粗重的道:“女郎今日因身子不爽利才提前回府,这事女君也知晓,还命人熬了药送过来。夜寒了,女郎身子孱弱,还请细君让奴婢为女郎更衣。”
冯氏冷冷看着她道:“贱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细君!”
崔樱一声怒唤,令气氛瞬间变得安静。
她定定的与冯氏对视,从她手里闷声的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细君是想我仪容不整的去寻崔玥吗?我只是换身衣裳,并非是逃避责任。耽误的越久,说不定就越晚才能寻她回来。”
落缤自小与她一起长大,虽说是仆人的身份,但感情上崔樱待她已然如同亲人一般,哪里肯让冯氏辱骂她。
“你最好能将阿玥原原本本安然无恙的找回来。”冯氏面无表情的往她和落缤之间逡巡一圈,冲她带来的下人道:“还愣着作甚,都出来,让我们崔府的嫡长女更衣。”
平日冯氏对她态度平平,也不苛刻,表面功夫过得去就好。
没想到因为崔玥出事,她竟然连做样子的功夫都不肯了。
落缤往院里扫了一圈,崔樱院子里的下人因为来的是府里的细君,郎君的正妻,不敢真正的阻挡,这才给了冯氏闯进来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主母比府里的女郎恩威更重地位更高些。
落缤气愤,“等府里来了新人,奴婢就去管事的那里换了他们,没个忠心的,忘了自己是在谁的院子里伺候。”
崔樱倒是愁眉不展,更多的是对崔玥不见的事而担忧。“别说了,快些换好衣裳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冯氏在前院等着崔樱过去。
她一到就看见了从旁人府上匆匆赶回来的父亲,崔崛正在安慰在他怀中哭泣的冯氏,即便听见身边人通传,也顾不上崔樱。
崔樱只好自己上前行礼,“父亲,细君。”正在哭着的冯氏声音渐小,却不搭腔。
崔崛不知听冯氏说了些什么,在看着崔樱时脸色并不大好。
他质问道:“你们姊妹今日是一同去的花会,为何你回来了,你阿妹却没回来。”
冯氏从他怀中抬起头,侧脸余光瞥着崔樱,声音沙哑的说:“你现在问她这个还有甚么用,我阿女就能回来了?左右不是一个肚皮出来的,她与阿玥亲近不起来也不稀奇。”
这话说得诛心,一时不仅让崔崛想起往事,还让崔樱念及自己的母亲,一下伤了两个人。
“不是同母所出又如何,她与阿玥都是我的女儿。”崔崛面色不虞的对崔樱道:“我素来教你们,姊妹之间是共根同蒂的干系,不可心生不睦,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弃你弟弟妹妹于不顾,反倒先回府了。”
崔樱平白无故受到指责,心尖酸涩,“父亲错怪我了,我从阆苑出来之前,见过阿玥最后一面,她同阿源当时与冯家姑母女郎在一块。我因身子不舒服,便想回府休息,她说还要再玩一阵,我见她有人照顾,便……”
冯氏打断她,“明明是你照看弟妹不周,为何要将错处怪到我娘家人头上。”
崔樱语塞,她说得都是事实,她也不知道崔玥是怎么不见得,冯氏即便怪她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多派些人,或是报官去找崔玥。
“父亲……”崔樱忽然想起来什么,向正对着冯氏好言相劝的崔崛道:“既然阿玥是在阆苑不见的,何不再去阆苑寻呢,顾行之是阆苑的上官,底下人负责巡视,说不定能找到阿玥。”
冯氏:“顾行之是你未来夫婿,你去求他,让他帮忙找我阿女回来。”
崔崛看了眼抹泪的冯氏,起身走到崔樱面前压低了音量说:“你也瞧见了,你母亲她现在心绪不稳,容易激动,她是担心你阿妹情有可原,你不要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