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再次张大了嘴,声音都结巴了:“皇上亲自下的旨,皇上之前一直压制着不让你升迁,怎么会主动提拔你,还一下子提到了正三品?”南风实在想不明白,难道德荣帝脑子坏掉了?
“你别装傻。”苏行邑斜睨了南风一眼:“上次皇上召见你的时候,你提到我了吧?”
“我也没说啥啊?”南风一脸无辜:“就是皇上问起宁县一些事情的时候,我随口聊了几句,当时皇上也没说什么啊?”
苏行邑深深地看着南风,德荣帝的性子他很了解,南风所谓的随口聊了几句,只怕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一场表演,能瞒过德荣帝,这演技只怕是炉火纯青,更上一层楼了。
见南风并不承认,苏行邑也不逼她,只是给她倒上酒,给自己也满上,然后举杯:“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说完,满满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南风陪他干了一杯,她并不认为苏行邑能回京是自己的功劳,自己最多是个引子,后面苏家应该还有大运作。她实在有些好奇,便忍不住问:“皇上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难道他就一点也不顾忌神爱公主?”
“因为神爱公主现在一点也不生我的气,反而很感谢我呢。”苏行邑双手一摊,很得意的样子。
“为什么?”这下南风更好奇了。
“因为她有更合适的对象了,她现在反而感谢我当初拒婚,让她没有错过真正的良人。”苏行邑一本正经地说道。
“鬼才信你。”南风撇了撇嘴,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指着苏行邑,声音因为兴奋变得有些尖利,然后发觉不妥,又捂住了嘴巴,压低了嗓音问道:“这个良人不会是你介绍的吧?”
苏行邑没有回答,而是用食指压住了嘴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南风忍不住摇头:“你也太坏了,这种损点子你也想得出来。”
“彼此彼此。”苏行邑笑:“若你遇到我的境遇,只怕出的招更损,至少我的招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大家各取所需,都很满意。”
南风仔细想想,还真没谁受伤,大家都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但还是忍不住笑骂道:“就算大家都满意,这个招还是损,日后若是神爱公主知道了是你捣的鬼,只怕饶不了你。”
“那就永远都不要让她知道。”苏行邑满不在乎。
“世上哪有永远的秘密。”南风眼眸深沉,突然就兴致索然起来。
苏行邑看着她,想了想,突然道:“到刑部来帮我吧。”
“什么?”南风吓了一跳。
“我说,离开大理寺,来刑部帮我。”苏行邑又重复了一遍:“在刑部一样可以发挥你的才华,而且,有我在,我可以保证,你会比在大理寺得到更快的升迁,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南风原本以为苏行邑不过是开玩笑转移话题,但见他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由谨慎起来:“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不能再认真。”苏行邑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很认真地说道:“我刚进刑部,刑部尚书与我父亲不是一派,要在刑部有所建树,我需要强有力的内援,你是最合适的。”
见南风沉默不语,苏行邑又补充道:“不用担心裴述不放人,我自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放人,并且不会迁怒于你。南风,你我合作多年,一直都很默契,我的为人你也清楚,我说话算话,你在刑部会获得更多的权利,更多的支持,更快的升迁,这些,都是裴述做不到的。”
南风很认真地考虑着苏行邑的话,说实话,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脑中闪过裴述、谢樾、徐长厚、初九、小六等人的一张张脸,心中便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让自己的决定变得艰难起来。
终于,南风抬起头,看向苏行邑的目光含着歉意:“不行,我不能跟你去刑部,至少现在不行,在大理寺,我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不是说一步登天不好,但我希望用我自己的力量,否则,我怕借力借惯了,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苏行邑深深地凝视着南风,南风很坦然地回望着他,然后,苏行邑笑了,声音中有着惋惜与自嘲:“我自诩了解你,却用了最错误的方式说服你。”
南风举起了酒杯,真诚地说道:“虽然不能去刑部,但如果你需要我帮助,我一定全力相助。”
两人相视一笑,几乎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苏行邑放下酒杯,笑道:“你拒绝了我进刑部的邀请,那我的另外一个请求你可一定不能拒绝。”
南风因为拒绝了苏行邑的好意,心中有些歉意,见他又提了新的要求,随口就想答应,不过很快意识到对面坐着的可是苏行邑,这些年自己大大小小吃的亏可不少,都是被他这张纯良无害的脸给诱惑了,于是马上坐正身子,并不答应:“你说说看,什么请求?”
“警惕性还挺高。”见南风并不上当,苏行邑忍不住笑了:“听说你之前遇到了点麻烦,虽然皇上下了旨,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过这种事情,你也知道,开了头就后患无穷,总有人会打这方面的主意,上流人家糟心的手段太多了,防不胜防,你倒不如干脆嫁给我,一劳永逸,以苏家的背景,必能护你周全。”
这已是今天苏行邑第三次说要南风嫁给他的话题了,南风当做没听见,苏行邑再说什么,她更是充耳不闻,专心吃菜,气得苏行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筷子狠狠地扔在地下:“夏南风,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南风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筷子,听了苏行邑的话,停了停,仍很快拿起了筷子,用帕子擦了擦,正要去夹菜,苏行邑再次将筷子夺下,想用力摔到地下,最终却只是将筷子轻轻放在桌上,另找了双干净的筷子给南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除了这件事,我都听你的。”南风笑嘻嘻地:“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总要慎重一点。”
“哼”苏行邑嗤之以鼻:“听说你前段时间还策划着要和谢樾定亲,这种事,你宁愿算计他,也不愿求助于我?你该知道,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因为这件事,谢樾更合适。”南风很冷静:“如果我和一个商人的儿子定亲,这件事可能到此为止,但如果和一个世家子弟,尤其是你这种权臣之家,那事情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虽然知道南风说得对,但苏行邑心里仍然觉得不痛快,这时南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和谢樾在筹谋定亲的事,谢樾应该不会跟外人说啊?”
“他自然不会跟外人说,不过你筹谋定亲的也就那几个人,他是最合适的一个,再加上刚才看到我和你见面的情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还一脸又嫉妒又气愤的表情,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行邑没好气。
南风倒是没注意刚才谢樾的表情,不过苏行邑也太精了,不过凭借谢樾的表情,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己身边的男人,好像除了谢樾,没有一个是傻的。大概之所以自己选中谢樾,潜意识中最关键的因素是谢樾最傻,最好骗吧。
若是选了其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只怕自己连卖身契都要签上了。
第44章
苏行邑的破格升迁在朝野内外掀起了巨浪,不过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在皇权越来越强势的前提下,没什么人敢质疑德荣帝的决定,更何况,勉强算得上苦主的神爱公主,突然与忠义伯的嫡次子定了亲,小两口你侬我侬,感情不要太好哦.神爱公主更是放出话来,多亏苏行邑当初有眼无珠,才让她今日觅得真正的良人。既然曾经的苦主都既往不咎了,其他人又有什么立场揪住不放呢?再说了,苏行邑的后面是强大的苏家,跟苏家过不去,疯了不成?
风波过去后,如南风所料,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苏行邑也很快在刑部站住了脚跟,并且逐步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他原本就有能力,在宁县的几年,又磨了他的心性,让他在处理公务和人际关系上更加成熟,加上苏家的背景,让他在刑部如鱼得水。就算是原本和他有些对立的刑部尚书也转了态度,俗话说后生可畏,这后生既有能力,又有背景,就算担心他后来居上取代自己,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是趋势,就算挡也挡不住,不如顺势而为,让后生记得自己的好为上。于是刑部尚书很干脆地放了权,由着苏行邑去折腾,能折腾出名堂也有自己的功劳,折腾得不好,把他自己折腾坏了,自己也没有损失。
有了刑部尚书的放权,苏行邑在刑部干得风生水起,优化办案流程,改革绩效奖励机制,甚至对外宣传上也变得相当积极,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塑造了一个对内团结高效,对外公正廉明又不高高在上的刑部形象,连德荣帝都忍不住称赞自打苏家小子进入刑部后,刑部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
刑部的改变,也给了大理寺不少的压力。两家的职责原本就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之前就互相别着苗头,因着南风连破几桩大案,风头渐盛,大理寺也有压着刑部一头的趋势,但苏行邑来后,整个形势发生了逆转,刑部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也越来越好,隐隐地就有将大理寺狠狠甩在身后的架势。
对此,大理寺上下表现得倒是很淡定,之前压了刑部一头虽然高兴但也不至于忘形,现在被刑部压了一头,也不颓丧,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
这日,南风一进大理寺,还没坐定,初九就直接把他带进了裴述的房间,苏行邑居然也在,且两人均面色凝重。
见南风进来,苏行邑上来就道歉:“南风,对不起,我给你招麻烦了。”
苏行邑一脸的愧疚与担心,这很少见,看来他给自己招的麻烦还不小,南风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笑:“我的麻烦一向不少,多一个也无妨,说吧,什么麻烦?”
苏行邑却并未因为南风的话而轻松些,表情更凝重了:“南风,蓝莲花越狱了。”
“啥?你说谁越狱了?”南风一脸的不可置信:“南越等级最高的罪犯,关在守卫最森严的刑部,他居然越狱了?你们刑部干什么吃的?”南风忍不住爆粗口了。
苏行邑无言以对,虽然牢狱不是他主管,但毕竟发生在刑部,他责无旁贷。也难怪南风要发飙,他自己也觉得这错误犯得实在是太低级,根本无法原谅。
南风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愤怒,这种时候愤怒是最没用的情绪,她极力用平静的口吻问:“他是怎么从刑部的大牢逃走的?”
“实在是没脸说。”苏行邑硬着头皮往下说:“蓝莲花生病了,找了个大夫进来给他治病,没多久发现大夫躺在地上死了,蓝莲花人间蒸发——”
“这种人早就该死了,病死拉倒,还找什么大夫!”南风实在是气不过,蓝莲花犯下了数桩命案,在追捕的过程中又损失了好几名捕快,其中有一个还是宁县的,平日里和南风关系不错。
蓝莲花原本是应该立刻秋后处斩的,但因为他知道一些西关的秘密,以此与朝廷谈了条件,判了长期□□,这事一直被许多人诟病,却因是皇帝最终拍的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所有人都出去找蓝莲花,而其实依旧藏在大牢某处的蓝莲花,趁着混乱逃了出去,是不是?”南风觉得自己真的要愤怒了:“这种小伎俩居然就能骗过你们?”南风简直不想跟苏行邑说话,但又不得不继续往下说:“蓝莲花能逃走,一定有内应,查过没有?”
“在查,锁定了目标,但还没有最终确认。”苏行邑有些惭愧,不过南风倒是觉得能锁定目标就是很大的进展,但还是提醒道:“逃狱这事,没那么简单,需要打通很多关节,要么买通了好几个人,要么买通的人职位比较高,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毕竟人多了,不安全。”
苏行邑眸光一闪,心中有了计较,不过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与南风讨论案情,他很认真地看着南风:“之前蓝莲花被抓,你起了关键的作用,在审讯期间,他也多次表明如果能出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他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所以现在你很危险,我已经和裴大人取得了共识,最近你需要特别保护,在蓝莲花没有抓到之前,你待在我们给你找的安全的地方,衙门也不要来了,一切等抓到蓝莲花再说。”
南风没有作声,沉默了一会儿问:“苏大人,你觉得你们多久能抓到蓝莲花。”
“刑部所有人都出动了,皇城司的人也在协助,暂时还没有找到他。”苏行邑有些难堪,振作了一下精神后又说道:“不过他一逃走,我就下令封锁了城门,他不可能逃出去,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南风却不这么乐观,南越建国时间短,加上多年战争,户籍制度并不完善,一个像蓝莲花这般神通广大的人,如果他安心藏起来,要找到他,可没那么容易。
想及此,南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苏行邑不由急了:“南风,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那是个亡命之徒,武功高强,又工于心计,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知道,让你这样示弱你肯定不开心,但是暂时的,我保证,只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可以抓到他。”
“我想他的目的就是这样,让我惶恐不安,躲在所谓的安全的角落中瑟瑟发抖,而他在暗处嗤笑我们。”南风摇头:“只有我正常生活,对他的出逃毫不在乎,他才会气愤、不甘,丧失理智,这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再次抓住他。”南风放缓了语气:“蓝莲花是个很能忍的人,只有逼他,他才会犯错,我们才有再次抓住他的机会。”
裴述和苏行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惭愧和其他许多很复杂的情绪。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很特别,很优秀,但她的表现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很难想像,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还能这般冷静、甚至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分析了案情,又想出了对策,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让人既佩服,又羞惭。
虽然知道南风是对的,也觉得她的策略很妥当,但苏行邑还是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是很危险,所以必须做好保护措施。”裴述居然支持南风的想法:“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我赞同夏大人的想法。”
“你这是置夏大人于危险之中,身为上司,你也太绝情了。”苏行邑指着裴述,有些可不择言了。
裴述却很坚持:“苏大人,不要感情用事,你知道,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夏大人愿意做饵,我们应该支持她。”
“你说我感情用事?”苏行邑瞪着裴述,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裴述并不理他,转向南风:“夏大人,这个方法最关键的是要保证你的安全,如果做不到,那这个计划就要放弃,所以,我们先来讨论一下你的安全保障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