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可能对手猜透了我们的思维逻辑,所以故意给了我们一个很明显指向西关的证据,反而让我们将西关排除了。”裴述强调:“这也不是不可能。”
南风承认裴述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层面上的斗智斗勇,总要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实在是很伤脑筋。南风想得脑仁疼,也没得出个明确的结论,于是干脆不想了:“等找到芳姑,找到幕后指使,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如果芳姑只是棋子,她很可能也已经被灭口,如果她是主谋,事情败露,她很可能已经远走高飞,你觉得我们还能找到她吗?”裴述对于找到芳姑,并不乐观。
“如果芳姑被灭口,那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但如果芳姑就是主谋,我相信她一定还留在京都,筹谋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亲自上阵,说明她是个极有耐性,又很果敢的人,这样的人,一点点的挫折,击不垮她的,更不会当逃兵,她只会越战越勇,这一次失败了,她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南风笑了笑,很笃定:“就算这次没有抓住她,我们就等着,她一定会再出现的,我们现在就是比,谁更有耐心了。”
若论比耐心,南风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毕竟自己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第51章
事情果然如裴述估计的那样,并不顺利。
芳姑的画像全程满天飞,京都府、大理寺、刑部的衙役几乎倾巢出动,但芳姑,人间蒸发,仿佛世间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
相较初九的沉不住气,南风却很淡定。这本就在她和裴述的预料之中,甚至在南风看来,这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证明这个芳姑不是棋子,而是主谋。棋子被灭了口,才真是无迹可寻,而主谋,这个谋事大胆、行事谨慎、心狠手辣的主谋,在成事之前,不会轻易离开京都的。现在要比的,就是耐心,耐心地等着这个芳姑再次行动,只有她行动,才可能有破绽,才有机会抓住她。
为了让芳姑更快行动起来,南风将大部队都撤了回来,毕竟大理寺的案件很多,芳姑案没有进展,不能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放在这个案件上。只留下初九和小六,继续跟进案件的进展。
对此,初九还特别不高兴,觉得南风不负责任,死了好几个人的案子,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又觉得南风不信任自己,对自己破案没有信心,私底下对南风有了不小的意见。
南风也没有向初九做过多的解释,初九是个直男,又有些情绪话,说多了只怕他就会表现出来,小六又是新手,没什么经验,不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按本心行事,或许才能真正骗过芳姑这个心思深沉的对手。
初九带着小六,开足马力全力缉凶,誓要抓住芳姑打脸不负责的上司夏南风。南风也顾不上有些神经质的初九了,她这里又来了新的案件,死者虽然没见过面,但与死者相关的人中,却有她的老熟人。
死者是万安侯世子的良妾梅清晴,昨日晚间被发现死在永安侯府的池塘里,死时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
南风听到是永安侯府的案子,就提高了警惕,她可没忘记,永安侯夫人许芳菲,可是恨自己入骨,和她沾上,可没有好事。
裴述自然知道许芳菲嫁给了永安侯,也清楚南风和许芳菲的纠葛,一开始也没准备把这案子交给南风,奈何万安侯世子十分坚持,强烈要求夏南风受理此案,所以裴述还是决定先征求南风的意见,若南风不想接,他自然也不会勉强。
南风觉得奇怪:“是万安侯世子,不是永安候夫人希望我接受这个案子?”
“是万安侯世子,而且很坚持。”裴述说得很肯定。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南风原本以为坚持让自己接受案件的是许芳菲,估计借案子憋着使坏呢,但居然是万安侯世子,倒是有些古怪。想了想,她点点头:“这案子我接了。”
裴述倒是喜欢南风这种干脆的态度,不拖泥带水,明知道南风自己肯定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永安候夫人那里,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南风怔了怔,看向裴述的目光就有些古怪:“裴大人,既然你觉得永安候夫人危险,那我同意接手这案子时,你为什么不阻止?”
裴述倒是坦荡:“既然是敌人,躲是躲不过的,倒不如正面接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南风忍不住咧嘴笑了:“就是这个道理,裴大人,我发现咱俩太有默契了,很多事情都是不谋而合啊,若是你在对我的态度上,和我对你的态度上也能这么默契就好了。”
南风有些遗憾地砸了砸嘴,目送着裴述远去的背影,心中暗爽,少卿大人好像不似从前那般抗拒自己调戏了,调戏调戏似乎就习惯了?会不会以后还上瘾了?
既然接手了案件,南风自然要立马赶去永安候府,原本打算带上徐长厚,不过谢樾听说永安侯府出了命案,坚持要南风带上他。
南风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有些倔强的少年,觉得他不是想不开,自己找虐吗?于是苦口婆心劝道:“许二姑娘现在已经是永安候夫人了,你和她再无可能,何必一定要见呢,见着了不难受吗?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南风准备了长篇大论,不过很快被谢樾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去永安候府,可不是因为她。”
“那你是为了谁?”南风根本不信。
“自然是为了你。”谢樾斜睨了南风一眼:“许芳菲恨你入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去她的府上,难保她不为难你,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带上我也多个帮手。”
南风也不知谢樾的话是真是假,不过难得他有护着自己的心,心中难免欣慰,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却还是拒绝道:“算了,这许二姑娘自那案子后,心思深沉了许多,连我都猜不出她想做什么,你的好意我领了,我先去看看情形,有需要再让你过来。”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不放心。”谢樾很坚持,一定要一同前往,南风无奈,也只能随他去,她忽然发现,原本最容易被忽悠的谢樾,现在好像越来越难说服了。
南风和谢樾刚到永安候府,万安侯世子便急急地迎了上来,一见人,南风却是吓了一跳。
南风和万安侯世子是认识的。万安侯世子万宁是刑部的从五品官员,两个衙门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所以大部分的人都很熟悉。加之许芳华的案件,南风特别留意了一下万安侯世子。
说实话,南风对脚踩三条船的万安侯世子没什么好感,利用女人感情的男人总是让女人唾弃的,不过除了感情上的渣,万安侯世子在工作上能力还是很出众的,他能年纪轻轻就升到从五品,依靠的不是世袭的爵位,而是努力,刑部三大拼命三郎,其中有一个就是他。
在南风看来,有万安侯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不拼命也不行。这万安侯才是真真正正的败家子,不学无术,四处招惹桃花,招惹完了又没有能力解决,将好好的世袭爵位搞成了三代袭爵,到了万宁下一代,爵位就要被收回了。非但爵位被收回,而且因为四处留情,花钱大手大脚,早已将诺大的家财败得差不多了,在外人看来光鲜的侯府,内里其实已是千疮百孔,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在了解了内情后,南风倒是有些理解万安侯世子了,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家里又是现在这样子,在婚事上替自己多谋划一些也属正常,当然南风并不是赞成万安候世子脚踩几条船,只是多了份理解罢了。
平日里见万宁,哪怕是被刘府退亲,他依旧表现出来的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郎,南风倒是很佩服他这种打不到击不退的韧劲。但现在,他整个人颓丧得厉害,大概是整外未睡,眼圈发黑,最主要是之前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仿佛被从身体中抽光了,整个人表现出一种灰败的死气。南风倒是听说,这死去的良妾梅清晴是万宁最喜欢的女人,现在看来不假,而且喜欢的程度,超出了南风的认知。
“夏大人,烦劳您一定要找出杀害晴儿的凶手,晴儿她死得太冤了——”万宁说话间声音中已有了哽咽之意,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
“万大人,你且节哀,夏某一定竭尽所能,我们先去现场看看,烦请带路。”
梅清晴静静地躺在池塘边,从头到脚盖着白布,看不到面容,唯有腹部高高隆起,听闻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南风不忍再看,于是转向身旁的仵作:“是溺水而亡吗?”
刑部最好的仵作就是身侧的这位,他比南风早到了两个时辰,已经做好了初步的尸检,作为万宁的宠妾,饶是万宁急于抓住凶手,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做进一步的尸检,所以目前的初检可能就是全部。
仵作行礼后答道:“确实是溺亡。”
南风并未急着看尸体,而是先观察起了梅清晴溺亡的池塘,池塘很大,但因为疏于打理,诺大的池塘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荷花,因为东一片,西一片,且长得稀稀拉拉,所以整个池塘且得有些破败。
南风探出身子朝池底看了看,不浅,而且池底堆满了淤泥,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
南风收回身子,又问仵作:“你觉得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入水中。”
仵作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万宁,有些犹豫,直到万宁说了句“有什么话直说”,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梅姨娘全身未有伤痕,也无绳索捆绑的痕迹,只能说排除暴力扔进水里的可能,但是失足落水,还是不小心被人推入水中还真是无法判断,这池塘水足以莫过一个男子的头顶,梅姨娘不会游水,且怀有身孕,行动不变,无论哪是失足,还是被人推入水中,都有可能。”
南风并不觉得意外,尸检并不是万能,更何况这种初级尸检,不能完全查出死因也属正常。万宁应该早知道这结果,所以脸上并未露出失望的神情。南风正想继续问,却突然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除了失足落水、被人推入池塘,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吗?”
第52章
是许芳菲。
只一听到这声音,南风便有些头疼,现在的许芳菲,可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人事,有些天真的少女了,战斗力爆棚,连南风都有些接不住。
比之上次在皇宫,许芳菲的气势更足了,举手抬足间,已经完全适应了侯夫人的身份,走路更稳,说话更有底气了。
见来的是许芳菲,万宁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行礼也很是敷衍,但许芳菲却不以为忤,依旧显得很和气:“世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万宁却是听而未闻,根本不搭腔,只是沉默地站着,许芳菲也不生气,转而问南风:“夏大人,你觉得我说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否有这种可能?”
许芳菲的话有些拗口,不过南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正要答话,万宁却一口否定:“不可能,晴儿没有自尽的理由。”
“也不见得吧?”许芳菲垂目,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下来,淡淡地:“世子新纳了妾,晴儿妹妹之前一直独宠,心中不忿,一时想不开,也不是不可能。”
提起纳妾,万宁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瞪着许芳菲的眼中淬着毒:“你,你还敢提纳妾?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纳妾——”
“你是在怪我逼你纳妾?”许芳菲微微摇了摇头,显得意外又痛心:“就算是我逼你,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了这侯府,为了世子的好名声?”说完许芳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世子不当家,不知道我有多难,你父亲又是个万事不操心的,只能我来做这恶人,我知道世子恨我挑拨了你和梅姨娘的情分,但你也不想想,梅姨娘若是当真如她所述事事以世子为先,又怎会因这等小事与世子闹,归根结底还是这梅姨娘只想着自己,一点委屈都受不得,也怪世子你,平日里也太过偏袒姨娘,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南风总算知道万宁为什么不愿意接许芳菲的话了,这许芳菲的战斗力爆棚了,短短几句话,就将自己识大体顾大局的人设立起来了,还趁机贬低了万宁和梅清晴,他原本就是万宁的继母,有着身份上的优势,这番话下来,万宁不管如何辩驳,总是失了先机。
大概是万宁这段时间吃瘪次数太多,也积累了战斗经验,就是不与其正面交锋。万宁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许芳菲的话,而是对南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晴儿绝不会自尽,就算再生我的气,为了孩子,她也不会这么做,我们曾这样期盼着这个孩子——”万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声音哽咽,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南风注意到,一直云淡风轻的万安侯夫人,脸上并无丝毫的变化,但右手紧握成拳,关节微微泛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南风不动声色,视线转回万宁:“万大人,为母则刚,我也相信梅姨娘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尽,但她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水,确实难以界定——”
这个案子从技术手段上界定确实很难,但用内宅惯用的手法处理反倒容易。和梅清晴有过节,能从中得到好处的也就那几个,南风相信,以许芳菲目前的智商,这件事,她绝不会亲自动手,但背后肯定少不了她的谋划与撺掇。
听南风如是说,万宁倒是没有太过失望,他自然知道此事不应该张扬,更不应该报官,他本就是刑部的官,报官处理,不是个笑话吗?但他实在是气不过,晴儿的死,幕后主谋是谁,不言而喻,但他也知道,她既然敢做,自然是轻易抓不住她的把柄的,他只是不甘心,他从来没想过,这个从前见到自己就两眼放光,一心为自己筹谋的少女,会变得这般难缠。万宁真心地后悔了,当初为何要这般贪心,便是这贪心,这欲望,让自己失去了最爱的女子,还树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对手,真是何苦来哉。
万宁突然间便觉得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当下的所作所为毫无意义,还被人看了笑话,正要说声算了,却又听南风说道:“万大人,我曾在川蜀待过数月,有一位部落的巫师曾教过我一个法子,可与死亡时间不到十二个时辰的人沟通,我愿意试一试,或许,梅姨娘能够告诉我凶手是谁,又或者,她有些来不及说的话,想要说给大人听,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万宁怔了怔,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南风有一句话打动了他,或许晴儿有来不及说的话,想要说给自己听,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万宁也愿意尝试。
万宁同意南风做法,南风让万宁将所有相关人等都叫到池塘边,让所有人围成一个圈,盘腿坐下,自己坐在了圈子中央,然后低声嘱咐谢樾在一旁为自己护法,言明自己做法期间一定不能受到打扰,否则可能会收到反啮,严重的甚至会危及自己的性命。
万宁离得近,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声明不要做法了,但南风根本不听,示意所有人坐下,心中默念梅姨娘的名字,用意念的力量,将梅姨娘的魂魄唤回来。
南风随后开始用一种古怪的口音和腔调开始念咒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尖利,而她的整个人也开始晃动,她原本坐在一棵树下,这时,树上的叶子也开始随着她的晃动开始抖动,而且越抖越厉害,树叶开始往下落,开始不过一两张树叶,然后越来越多,扑簌扑簌争先恐后地往下落。而南风的身子也越抖越厉害,她原本是两手合拢做着一个古怪的姿势,这时因为抖动,双手几乎不能并拢,然后,便听她大叫一声,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跃到了半空,而地上的落叶随之腾空飘起,在她的身下聚集,拢成了蒲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