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她故作娇态,掩唇笑了笑,“不要以为你活着从试炼地出来了,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从此青云直上。进了暗门,这想往上爬的人多如牛毛,你什么都不是。”
说着极为谄媚地向椅子上那女人行了一礼,道:“一切还得以白大人马首是瞻。”
“我白虹可不想做你们这群渣滓的马首。”那女人并不买账,转言道:“好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每天记得扫地、洗碗,还有给大人们洗衣服。有什么活分发下来了,都要利索地去干。”
忍一时风平浪静。
“是。”
月不挽不愿多说,拿了牌就走。心道:呵呵,这哪是杀手啊,分明就是顶着杀手名号的低级杂役而已。
然后她听见身后白虹说道:“三十七,你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这是赏金。三十二,你带五十三去房间吧。”
那个被叫做三十二的走出来,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道:“跟我走吧。”说罢径自略过月不挽,走在前方。
月不挽嗤笑一声。但三十二没有察觉。
雨今也小跑着追出来,跟在她们后边。须臾,到了一座简陋地房屋旁,三二停下道:“就是这里了,麻利的把东西放好,一会儿还有活给你们做。”
她不屑地瞟了雨今一眼,“三七,你就不必我带了吧?自己滚回去就好了!”
雨今没有说什么,像是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准备离开。
月不挽却倏地转过身看着三二,眼神骤冷,似一把结了霜的利刃。
雨今察觉不对,赶忙拉着月不挽的衣袖,希望她能够息事宁人。
“哎哟,怎么啦?”三二笑道,“瞧瞧这架势,你想动手不成?”
月不挽看了看雨今拉着她衣袖的手,心道自己初来乍到,的确不宜大动干戈,便强行按捺住心底怒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我忍。
“那我便先走了。”雨今道。
三二很是得意,大声道:“滚吧!”
月不挽差点又气了个七窍生烟,好在理智拉住了她。
或许以后可以找机会除掉三二,但不是现在,她想道。
东西放好后,三二将她带到了一处浣衣地。
那里靠着河岸,零零散散都是衣物,摆放的乱七八糟。
三二指着地上堆的最高的一摞,道:“这是我今天没洗完的,懒得洗了,你都给洗干净吧。”
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月不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切齿地想:我、忍……
忍什么忍!?
月不挽顿时掐过三二的脖子,那细细的脖颈被捏在手里,真是脆弱不堪,只消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眼看着那人眼露惊恐与恨意,渐渐地满脸青紫,就要喘不过气。
“我这个人,向来只做分内之事。”月不挽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略微凑近三二的耳边,目光森然,“你若是敢给一件不属于我的任务,呵……”
说罢放了手,三二跌坐在地,不停地咳着嗽。
月不挽蹲下来洗衣服,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过了许久三二才站起来,心有余悸地抚着脖子,恨声道:“五十三,你给我等着!”
月不挽头也不抬。
“随时恭候。”
冰冷的水浸湿了衣袖,月不挽正在那河岸边洗着衣物。
不防一双脚出现在眼前,鹅黄色的衣衫摇晃,是雨今来了。
她蹲下身,也搓洗起来。
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月不挽觉得不对劲,抬眼想看看她,却见那人将头脸埋的很低,发丝垂下来,遮挡了天生姣好的容颜。
她心下一沉。
“怎么了?抬起来我看看。”
雨今不说话。
“谁欺负你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
月不挽急了,穿过发丝捧起她的脸,雨今终于忍不住发出哽咽的声音,泪水滚滚而下,打湿了柔软的头发。
她脸上赫然现出五个手指印,形状狰狞。
月不挽“噌”的一下站起来,将手中待洗的湿衣狠狠扔在地上。
她气的呼吸急促,心道还能怎样,肯定是三二方才离去后,将气撒在了雨今身上。
铺天盖地的内疚与恼怒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月不挽痛苦地想道,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是她考虑不周,才会连累了雨今。
是她……留了后患。
那一刻月不挽眼里燃起的,是杀意。
滔天的杀意。
“谁打的?”像是求证一般,她问道。
她想要听见那个名字。
雨今看起来很委屈,抽抽噎噎的,泪还是不停地从眼眶里溢出来,她似乎孤独地隐忍了很久,翻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可以在一个人的面前哭出来。
毫无保留。
她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那样单薄且易碎。
偏偏太让人心疼了。
“告诉我,雨今。”月不挽依依不饶。
为什么受了委屈也不说呢?为什么明明受了伤也总是藏着掖着不让我看见呢?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啊。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话。”她面无表情,侧脸一半笼罩在阴影之下,语气几乎是平淡的,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天际惊雷乍响,一道闪电突兀地劈将下来,那亮光印在她脸上,转瞬即逝,气氛显得有些森然可怖。
雨点骤然落下。
短暂的,而又漫长的沉默。
“三十二。”雨今说。
足够了。月不挽想道。
暗夜阴霾下,她在暴雨中缓缓勾唇,露出一个笑容,那意味与其手执断剑刺杀深渊巨兽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笑容平静,却又如同水面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漾着。
近乎疯狂。
这个数字如同最后通牒,给那个人判了死刑。
此时,白虹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了雨?”她撑着把伞,皱眉嫌恶地看着脚下淌溅的雨水,生怕弄脏了她矜贵的衣摆,“听人说你们对任务不满意,没有好好干活,只好亲自过来看看。”
说着叹口气,又道:“早知道要下雨,我就不来了。”
三十二站在白虹后面,发现月不挽在看自己,那目光森冷了一瞬,有如形质地照在身上。
她在白虹面前告了一状,此时奸计就要得逞,笑得幸灾乐祸,敌人的憎恶是她的奖励,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甚是得意地回视了过去。
就在两人对视的电光石火间,三二突然回味过来白虹方才说的那话,心下不由有些忐忑,想说句什么撇清自己的干系。
便道:“这可都要怪你们,洗几件衣服怎么了?不情不愿的,竟然还敢辱骂白大人,简直是目无尊卑!”
这人还真是恬不知耻,白的都能给她说成黑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月不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在暴雨里被淋成了落汤鸡。
三二没有伞,模样极为狼狈。月不挽笑了笑,接着道:“倒是三二你,这么快急着撇清干系,也没人说怪你啊。”
“另外,我月不挽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她看着三二,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似一把锃亮又锐利的刀,“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按在我头上!”
见鬼了。
那一刻,三二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两腿软了一软,竟有些站不稳。
她惯会奉迎,为白虹鞍前马后,又仗势欺人、作威作福惯了,这一切早已融入骨血。
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喜欢上旁人匍匐在地的样子,还有他们痛苦挣扎的样子,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与欺凌,那眼神恨透了她,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像上瘾一样,令人着迷。
但今天。此时此刻。
或许是雨下的太大,又或许是今日的雷声轰隆太刺耳……
否则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惧怕一个第一天踏入暗门的新人。
第22章 杀戮
白虹强自镇定,却控制不住地声音微颤,道:“谁、谁允许你在暗门自称名姓了!”
她忽的掀起衣袖,手掌一挥,月不挽反应不及,为其掌风掼倒在地。
河岸边雨水湿滑,满是泥泞,几点脏污溅在月不挽脸上,一袭素衣尽皆变了色。
三二看见月不挽跌在泥水里,满身脏污,憋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我管你是谁,进了暗门,你只能叫五十三。”白虹居高临下,冷声道,“这是规矩。”
她斜睨着月不挽,“谅你是第一天来报到,不予责罚。若再有下一次,按目无尊卑罪处理,打入暗域地牢。”
说罢她看了三二一眼,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就像她方才看着脚底的淌溅的雨水与污泥一样,转身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把所有的衣服都洗了吧。”
白虹向前走了几步,准备运轻功离开,听见后面跟来的脚步声。
“三二,你也别回去了。”语声冷漠。
三二顿住脚步,知道白虹这是要连自己一起罚。她笑容骤失,攥紧双拳,就那样恨恨地盯着白虹高高在上的背影消失的地方,迟迟没有转身。
这是要她自生自灭。
“真残忍啊。”月不挽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嘴呛咳了两声,摊开手掌发现上面全是血,“有人被抛弃了哦。”
“阿月,”雨今将那血迹看得清楚,连忙过来扶住她,又摸出一个小帕子,替她把手掌上和嘴边的鲜血擦拭干净,“你还好吧?”
月不挽笑了笑,道:“我很好啊。能看见三十二,我好得很。”
那笑容苍白,又明亮。
“真是不能再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月不挽抬起右手,伴随着泥水挥溅,此时天色昏暗,看不清的黑暗魔气若隐若现,那人直接从背后被巨大的力量推到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三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身影竟有些滑稽可笑。
月不挽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踏在她的后背,又将其碾压了下去,让她整个人都贴在泥雨纵横的地面。
“三二啊,”月不挽的右腿仍然踩在她背上,从远处望去,线条笔直而修长,染了泥的素衫轻掀,不觉狼狈与脏污,竟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潇洒。
她幽幽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懒了?倒是某些猫猫狗狗,自说自话罢。”
三二之前曾说她是猫猫狗狗,现在她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雨今,是她打你的吧?”月不挽缓缓将脚移开,碾在那人的后背,拖出一道长长的泥污痕迹。
雨今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三二失了背后重压,拼尽全力地爬起来,月不挽没有阻拦,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眼神中兴味盎然,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她费了很长时间长才站起来,但是月不挽极有耐心,始终带笑地看着她。
只见三二转过头,眼里满是压抑着的惊怒与愤恨,简直像要将月不挽生吞活剥。
只可惜她长发凌乱,满面脏污,一张脸早已不成样子,泥水里混着鲜血,令人几欲作呕。
除了一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她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向月不挽冲来,像是整个人都着了火。
月不挽轻松闪避,那人停驻不及,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差点又摔倒在地面。
或许她从来没有尝过颜面扫地的滋味吧,月不挽想道,所以如此轻而易举的,便丧失了理智。
这种人……就是该让她也尝尝,为人羞辱是什么感觉。
月不挽冷静地看着三二横冲直撞,她混乱地嚎叫着,满是怒火。
要么说怒火能够毁灭一个人呢,恐怕她现在连月不挽的样子都看不清。
“这就疯了么?”月不挽道,语气轻飘飘地,散在狂风暴雨里。
她可不想轻易地放过三二。
雨今做错了什么,偏偏要把怨气撒在一个不相干的人头上?
那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月不挽站在那里,等待着三二挥拳而来。
来啊,就是像这样,愤怒地想要撕碎我……
却发现你什么也做不到!
月不挽侧身一避,上半身倾斜着,姿态优雅,随后反手一记劈掌,挟着风声,‘啪’的打在那人脸上。
泥点子溅出去,也落在月不挽的面颊。
但她丝毫没有在意,看见那人跪在地上,一手颤抖地抚着脸,气的大哭大叫起来。
“哭有什么用啊?”月不挽笑,“真没劲。”
她似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连打你的欲望都没有了呢。”
雨今走近月不挽,试探一般的轻声说:“阿月,别打了……”
月不挽没打算停下。她看了看雨今的面庞,原本如同梨花一样,纯白无瑕,笑起来很好看,却总是那样单薄冰凉,又易碎的模样。
而现在上面赫然印着五个狰狞的手指印,仿佛用刀子生生地刻在了她的心脏。
那样的美好,不应该被破坏。
三二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月不挽笑了笑,走到三二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大概察觉到了那种目光,突然又踉跄着爬起来,一副要与月不挽决一死战的样子。
月不挽方才那一掌用了灵力,那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一张脸歪斜着,血液混着泥浆不停地往下滴,画面甚为恐怖。
三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不再大声嘶叫,面上的诡异与阴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静谧。
很好,她运起了灵力。
天际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无声对峙着的二人,黑雾在她指间翻滚着,只是相较于月不挽,要微弱许多。
不够汹涌,不够浓烈。
月不挽等待着。等待着那人攻击的那一刻。
涌动的力量扑面而来,风太大了,衣裙翻飞着,尽管早已湿透了。
三二像是离弦之箭,陡然冲刺而来。
呵,终于,动真格的了吗。
月不挽发丝扬起来,这次她不再闪避,正面接下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招!
两人隔空对掌,黑雾翻腾,两股力量撞击的那一刻像是要天崩地裂!